沈乐绵本人是极其不赞同在教室安排警察的,但这是上头白纸黑字的命令,她没有权利阻止,只好恳求警察同志不要穿着制服进班。
“小孩子是很敏感的,特别是这群孩子们,如果咱们做老师的都不能以平常心待他们,还无时不刻提醒他们的‘特殊身份’,那还怎么帮助他们走出青枝学校,回归普通校园呢?”
在沈乐绵强烈的坚持下,他们班的民警小张从来没穿过一天制服,在学校上课时就坐在角落里当透明人,偶尔帮忙维持一下秩序;外出活动干脆直接躲八丈远,帮帮隔壁大爷大婶掰玉米棒子,一场秋收下来还能长不少肌肉。
孩子们也不怕他,把他当作了大哥哥,有的时候小张所里有事不能来,甚至还挺想他的。
沈乐绵在教育孩子方面没什么特殊的方法,最坚信的一点就是“相互尊重”——你尊重他们,他们自然也会尊重你。
至于那些“小刺头”,确实比温顺的小孩难教育,但也不是毫无办法,比如三个月前来到他们学校的孙向辰。
与绝大多数没有家人的孩子不同,这个小孩是有家长的,他爸爸还特别不愿意来这儿,妈妈倒是非常希望学校能接收,沈乐绵不知费了多少口舌才将其说服。
小男孩在他们班里算年龄小的,为了孙向辰更好地融入班级,沈乐绵第一句话就是:“希望同学们可以在今后的学习生活中照顾好向辰弟弟。”
——没想到却踩到了孙向辰的雷区。
“你才是弟弟!老子是老大!”男生口无遮拦道,“我也不叫孙向辰,我叫李享!”
男孩本来就不高兴来这里,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话里还夹杂着许多不该属于这个年纪小孩该说的秽言秽语,有的甚至可以用“不堪入耳”四个字来形容。
在场的孩子们都惊呆了,小教室里一时全是窃窃私语。
“他可真粗鲁啊。”
“我不要和他玩,沈老师说过,骂脏字的都是坏孩子,要被人看不起的。”
“太过分了,他怎么能这么说沈老师呢!”
“我好难过,沈老师一定会伤心吧......”
李享当小混混当惯了,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没像以前一样产生“震慑力”,反而被其他孩子鄙夷地看着。
——他们不该崇拜他才是吗?
沈乐绵站在讲台上,没有对此表现出一丝恼怒。她仍旧带着微笑,目光从未离开过李享的双眼,语气明明是温和的,却又好像隐隐约约夹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威严。
“原来是这样,好吧!”沈乐绵拍了下手,“‘李享老大’,是老师的不对,老师向你保证,以后班里所有的同学都会叫你‘李享老大’,不过能不能真正胜任这个称呼,还要看你自己的努力哦,现在可以和小朋友们一起上课了吗?”
从那以后,李享度过了人生中最难忘的一个月。
所有人只要看见他就喊他“李享老大”,无论他是在试图浸湿粉笔,还是在损坏讲台的椅子,亦或是把抓来的蜈蚣塞进沈乐绵的衣柜,那句“李享老大,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永远都会是最令他头痛的紧箍咒。
“李享老大,我这个月得了十个‘你真棒’,你得了几个?”
“李享老大,我数学得了九十分呢!你一定比我更厉害吧!”
“老大,你都是老大了,怎么每次薛妖婆晚训的时候,都要点名批评你呢?”
李享的小脸青一阵白一阵,终于在一天夜晚,他再也忍不住,一个人跑到院子里的草垛后面痛哭起来。
“我讨厌你!”沈乐绵赶到的时候,男孩哭着冲她喊,“你是故意的,你故意让别人寒碜我!”
沈乐绵蹲在他的身边,用手指轻轻抹去男孩脸上的泪水,过了许久才柔声说:“老师在你来的第一天就说过,要想真正胜任这个称呼,就要靠你自己的努力,这个称呼是什么不好的词吗?为什么小享会觉得被‘寒碜’呢?那是因为小享觉得受之有愧。”
沈乐绵说着便将手掌放在了男孩的胸前,正对着心脏跳动的位置,夜空中的星光揉碎在她的眼底,在李享看来,就像他原先的妈妈。
“老师很高兴小享会觉得难过,这说明小享其实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先定个小目标,争取明天一天不骂人,然后获得一个‘你真棒’,好不好呀?”
再后来,李享终于开始有“老大”的样子了,逐渐真正融进这个班集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