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双眸如同秋天的天空一般清澈,笑的时候还是会露出两颗小酒窝。
只不过先前更多的是青涩和稚气,现在则沉淀成了一种知性的柔和。
张伯一时百感交集,肚子里全是想说的话,可真到了要说的时候,又变成了茶壶里的饺子,卡在嗓子眼,一个字也倒不出来。
时间永远是抚平伤口的最佳良药,什么爱恨情仇都能被其冲淡。
十年过去,物是人非。
林大伯一家搬到了遵城与儿子林祥住在一起,西街的马老板决定进城发展,几年前便离开了椿镇。
阿婆的炒货铺应该是很早以前便被任逸转让了,现在成了别人家新建的三层小楼,沈乐绵两年前刚来的时候险些没有认出来。
彩票店也换了主人,原来那位总是眉来眼去夹着女士香烟的老板娘不见了,变成了一个脸生的婆婆。
至于唯一不变的,大概只剩下对门的五金店。
可惜还多了个不省心的混世小魔王,同他爹当年一样顽劣欠收拾,整天气得东嫂满院子追着打。
那些她爱过的,恨过的,又爱又恨的,都成了过往。
走在熟悉的青石板路上,不会再有人热情地叫她“绵绵”,也不会再有人往她口袋里塞吃的,甚至不会再有人去骂她、白眼她,讨论她那个未曾谋面的瘾君子“养父”。
就连陪伴了她八年之久的一中校园也变了——教学楼涂上了新的颜色,校门口换成了自动的栏杆,更别提完全不同的校服款式和大换血的学校领导。
“来接孩子的?这边是中学部出口,小学的话家长在南面排队,就那片墙上,写着班级和年级,你照着找就是了。”
这是沈乐绵回到母校后,得到的第一句话。
那年的她走得太急,走后又单方面断绝了与椿镇的所有联系,完全不知道同学们毕业后都去了哪里,过得怎样。
万辰峰还是那个欠揍的小寸头吗?
韩彦飞和顾思佳最后在一起了吗?
周媛唐行风复合了吗?
老刘在教几年级,还在一中吗?
尤桑在国外过得怎样?
黄老太应该已经退休了吧。
还有宋琪。
宋琪还记得她吗?
她还在,生她的气吗......
沈乐绵越想心里越是酸胀得发疼。
刚离开的时候,她就像是藏在贝壳里的软肉,但凡与过去沾边一点对于她来说都是钻心彻骨。
所以她换了新的手机,新的号码,把过去完全抛在脑后。
一年两年过去,她确实适应良好,可是到了第三年,当她以英语话剧女一号的身份登台的时候,刻意无视了三年的情绪却突然一下子爆发,让她在演出前一天的夜晚痛哭失声。
——什么都没有了。
在那个社交软件还未普及,只能靠一个号码维持联系的年代,有的人散了,就再也找不到了。
“沈老师!你快看这个红薯大不大!”
孩子们的声音将沈乐绵召回现实,沈乐绵很快藏好情绪,弯着眼睛真挚地夸赞道:“真大!桃桃太棒啦!”
桃桃是个脑袋长得像桃子的小男孩,今年九岁。
他的亲生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把他仍在了大街上,后来被一个老流浪汉捡到,凉水就馒头养了下来。
显然,老流浪汉不是白发善心的,有了桃桃后,老流浪汉的“收益”明显涨了——给自己和孩子裹几块破纱布,往桥洞过街天桥一蹲,随便立块牌子就能赚上百十块钱。
后来等桃桃再大点,不再容易博取同情,便带着桃桃四处行窃,用孩子作掩护,甚至教男孩自己上手,直到被当地公安局送到这里。
这样的孩子在青枝学校很常见,特别是偏低龄的孩子们。
要么被大人教唆,要么受生活所迫,犯得都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但若放任不管,谁都不敢保证他们之后会变成怎样。
这也是杨徳宇申请在椿镇设立“青枝”特殊寄宿制学校的初衷——去赶在这些小青柳长歪前将其纠正,教导他们做一个顶天立地的、正直的人。
现在学校刚刚起步,学生人数少,硬件设施难免跟不上。
学校用的校园也是椿镇边上某处废弃多年小学校,隔壁便是农田,征用为青枝学校之前一直作为农人的公共仓库使用。
没有一个老师愿意来这种地方,全校除了从一小辞职过来当校长的杨德宇以外,只有沈乐绵和薛泗菁两个老师,外带加一起不超过五名的校工和三名派出所警察——一名跟着沈老师的班,两名跟着薛老师的班,以防不时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