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闲靠在躺椅里,捻起鬓边一朵落樱,有一搭没一搭地抚弄着,甚至那双含春的桃花眼勾笑,仿佛在疑惑她怎么不继续说下去。
……原来,他从未没有把自己放入眼里!
那样戏谑,看猫戏狗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比尘埃还有低贱几分。
这个迟来的认知让女子疼不可抑。
她像被什么击穿了那样,身子一颤,只觉着一股怒气自脚心浑然冲来,头皮发麻,几乎口不择言的开始乱骂:“江淮尘你不知道吧,昨天我特意绕到前面去看了那女的。”
“说实话,真不怎么样,一副妖艳样儿,那种货色,给我提鞋都——”
声音戛然而止,是被某种沉郁阴冷的目光逼停掐断的。
她觉得自己的灵魂在震颤,被江淮尘冷漠的眼神冻结,又敲碎。
她堪堪找回自己的声音,“怎,怎么,还说不得了?”
“你觉得呢?”江淮尘终于动了。
起身,拍开手里残破碎裂的樱花,踩着满地的碎花朝那女子走去。
步伐不快,每一步却踩的郁离头皮发麻。
“阿尘。”他也被骇的不轻,唇角动了动。
却见自家好友如玉的面容上携了万年不化的寒气,风流如春的眉眼寸寸冷凝冻结。
特别是那双墨色翻涌的瞳孔——
樱花绚成的那点粉色早已消弥,怒火冲的他瞳仁绯红,落下层不近人情的光弧。
单单只看了一眼,他目光像是被人扯住,切断,不敢再探。
他从未见过自家好友这样发怒,只是本能的觉得,如果不及时阻止的话,会发生什么始料不及的事儿。
果然,江淮尘走到女子面前,微微俯身。
郁离觉得头顶和煦的阳光阴沉下来。
他呼吸拧紧,五官皱成一团,怀中兜满的樱花哗然洒落。
也顾不得什么樱花饼了,连忙跑上去拦。他只知道不能让好友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至少,在众目睽睽下,不能。
最后他和那女人都被赶出了酒馆。
他是被拎着领子扔出去的,而那女人是自己吓跑的,也算识趣。
……
“郁离,你很冷么,怎么在抖?”
郁离心神被唤回,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力图安抚满臂的鸡皮疙瘩。
看向柠檬的眼神多出几分敬畏,能让江淮尘那家伙勃然色变的人,大概这世间也只此一人吧。
抖了抖身子,把差点脱口而出的直球堪堪咽下。饶是如此,他却是忍不住的想为自家好友试探一二。
七零八落拉着她扯了许多闲话,又大大方方奉献出自己的八卦:“……总之,被她误会成色狼、然后被她的狗子追过后,我就对她有那么一点意思了。”
郁离舔了舔自己的小虎牙,最终还是绕到了正题:“那个,夏小姐,我能不能八卦一下,你有喜欢的人吗?”
柠檬被郁离曲折的情感经历逗弯了眼,没有什么犹豫,坦荡又真切的告诉他:“有啊,我也有这么一个人。喜欢他已经很久很久了。”
“很久?”
“唔,大概是五年零七十八天。”
自她被救那天心动开始,算起来已经过了那么多年。
柠檬感慨的摸了摸眼尾,笑,“也算是暗恋成真吧。”
“这样啊。”郁离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些,心尖却痛,像是有人拿着鞭子,一下下往上面抽。
这样直白又残忍的答案,刚才江淮尘是直接生受的。恐怕,叫自己来,又直身离开,已是他的极限吧?
思及此,他有些坐不住了,想立刻下楼看看好友。
桂花糕却在此时被端了上来,金黄的糕点堆叠,勾出馥郁的浓香,与好友设计的这间隔室恰好相互映衬。
郁离垂下眼,视线放在金黄的糕点上。
委实说,从专业的角度来看,这些桂花糕品相真的非常非常不好,一块大一块小,一块方一块圆,磕碜的厉害。
也像极了那人,散淡又风流,一点也不受人间约束的模样。
可是,他这个好友,也会耐下性子,一点点收集她镜头下的世界。
很多很多年,很多很多地点。
山川河流,风物万千,为她纳入,为她整理,为她实现。
他这个好友啊,也会捧着桂花,一朵朵挑选一朵朵清洗,又央他教他。
他笑着打趣:“怎么变了性子,洗手作羹汤?”
得到个笑脸,“你羡慕啊。”
……
糕点热气蒸腾,散在灿金色空气中,恍若一场迷蒙的梦。
窗外哀恸的风、冷清的月色,与室内淼淼的烟气,将他眼底的情绪酝酿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