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忌说:“还是别掌灯了,你同长史说的话我都知道了。”
是怕看清了表情,尴尬吧?谢灵空已经后悔了,他抓了抓后脑勺,又猛然想起,兄长在南边镇压叛乱时遭遇过歹人暗算,中过很严重的毒,鬼门关走一遭,自此后每月十五,都会犯一次病。难怪今夜睡得如此的早,可是今天才十四啊?
不是说犯病犯的很有规律吗?为了不叫父母担心,还让他保密来着?
“将你今天听到的看到的原原本本的说给我听,”谢无忌说。
谢灵空:“我错了哥,我不该打扰你。”
谢无忌:“她怎么会和郎子君在一起?”
“她……”说到这个谢灵空就委屈,气啊。
对,一定是郎子君将人带坏了,她什么样的人,全大周无有不知,甚至因为她太过放浪形骸,姬后受牵连都被御史大夫弹劾了好几次,姬后当断则断,反正明面上断绝了和郎子君的一切干系。
白驰是姬后的人,郎子君也是姬后的人,同属一个阵营的人,走得近些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况且郎子君那种人,没脸皮的很,她要是生扑,但凡顾着点脸面的都不好闹得太难看,虚以逶迤也是没办法的事。
想通这点后,谢灵空顿觉神清气爽,整个人都松快了。谢无忌再问他什么,他也没什么好遮掩的,看到什么说什么,最后补一句——一定是郎子君的错。
谢无忌全程没什么废话,安静的听,直到听谢灵空说白驰将佩剑送出去赎人。
“卡崩”一声很清晰的脆响,紧接着,有什么落在地上砸碎了。
谢无忌抱歉道:“不小心打翻了茶盏。没吓到你吧?”
谢灵空没多想,“还是屋里太黑了,我找火折子。”
谢无忌打了个哈欠,起身,“我回去睡了,你也早点睡。地上的碎瓷不要管,天亮了叫人进来收拾。”
他说走就走,步伐稳健,似乎半点不因黑夜而影响视线。
半道上,茅吉人自黑暗处悄无声息的跟上,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全程没有说话。
回了屋,他摊开手,左手戴了副不知什么动物皮做成的手套,右手什么也没戴,手掌有一片碎瓷扎破皮肤陷进肉里,出了血,他拧紧眉头按住那块用力往里按了按,出了更多血。
茅吉人进来,点燃灯座。不经意间抬眸看向他,脸色大变,一时忘了低头。
谢无忌的半边脸上纵横交错的花纹,像是蛇皮,又像是被烫坏了,几乎要凸出来。瘆人,可怖,甚至……“是不是很恶心?”他说,抬眸看过来的时候,眼底泛红,隐隐有竖瞳之相,邪异若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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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驰自从去了神谷关,跟着蒙元顺混得久了,有些习惯也随了他。每日必早起,先舞刀弄剑一会,再用早膳。
巴嬷嬷起得也早,不过她没出屋,而是专心致志的等在屋内,等“回过神”的白将军过来赔礼。
她是七皇子最信赖最喜欢的嬷嬷。
福王和寿王小时候,她是他们众多乳母中的一员,仗着这份功劳,又是姬后身边信得过的老人了,七皇子出生后,她便被提拔了上来,做了管事嬷嬷,管理着七皇子身边大小宫人近百人。
一言堂的活做的久了,就养出了些脾气,且脾气还不小。
昨儿个白驰连个笑脸都没给直接回屋了,这位巴嬷嬷越想越生气,关在屋内抱怨了半天。宫婢们吓得不敢说话,无故又挨了巴嬷嬷俩个耳光。
于她看来,皇后将七皇子送来给白将军府上,拜她为师,是为了给她抬身份,天大的荣宠。
白驰作为下臣,理当感恩戴德。
巴嬷嬷先前过来的时候就不怎么乐意,宫里养尊处优的日子过惯了,去了别处生怕被亏待了,过不舒心。姬后一道口谕下来,她借口给七皇子收拾东西,恨不能将他的小宫殿都搬过来,为得就是叫自己享受。
可是到了将军府还是叫她频频皱眉。姬后赐下的宅子不是那等阔气的大宅门,但也不小气,与宅子一同赐下的,还有修缮的经费。这钱可以直接给到工部,那边会派专人过来,半点不用操心,到时候直接入住即可。但白驰临去接福王寿王的时候就有交代,将这笔钱给扣下了,交给铃兰。
铃兰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己从神谷关带来的人中挑挑拣拣,让他们干,另外给工钱补贴他们。
自家人做事不着急,活做的慢且省,得了空闲就去坊市里淘些边角料。还有人会些雕工,自己做了小玩意可以当摆件,也拿来给铃兰看。铃兰觉得不错就几文钱买下,摆在屋内装饰。巴嬷嬷刚来的时候就撞见了这一幕,简直震碎她三观,身为家奴连人都是主人的,雕了个小东西,且不论怎样吧,敬献给主人,主人肯收便是天大的荣宠,竟还敢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