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菁榆慢吞吞地踱步过去,在他的病床前停下脚步。
在她面前的,是那样一张苍白消瘦的脸,颧骨高突,眼窝深陷,皮包骨头似的,脸上都没多少肉,头上的白发也增添了不少。
这些日子他似乎老得很快。
宋菁榆开口刚想唤他,就被父亲的一句话噎了回去,方才还慈眉善目的老头,瞬间就变了脸。
“谁,谁让你带她进来的?滚!滚出去!”宋万安声色严厉,费力吐出模糊不清的话,许久未说话的嗓子干涩沙哑。
蒋崇州解释道:“宋叔,菁榆她今天特意过来看您。”
“不用她来!”宋万安将手扬过头顶,在床头柜上摸索到一只杯子紧紧握住,朝着宋菁榆所在的地板狠狠砸去,“滚!!”
突如其来的脾气,惊得她退却连连。
宋菁榆抬起头委屈道:“爸!”
“你别叫我!”宋万安脾气上来,怒气冲冲地瞪着圆眼,“来看看我死了没?我死了好继承遗产,我死了好独吞我的钱?我告诉你,一百万个不可能!”
第38章 :告别
“合着在您看来我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贪图你那点破钱?爸您不觉着这样说太过分了吗……”
蒋崇州见形势不对,推着宋菁榆的身子就往门外走。
病房内,又是一阵子玻璃脆响。
宋菁榆被拉至走廊。
走廊内,蒋崇州递给她纸巾。
帮她擦去残留在脸颊上的泪水,同时劝慰道:“这几天他情绪不稳定,你多担待着点儿,别老跟他置气,宋叔都那么大岁数了,已经是有病在身,你就不要说那些不好听的给他添堵。”
“我添堵?我怎么给他添堵了,刚才我说什么了吗?一进去就给我甩脸子,说我巴不得他死,贪图他的钱!搁你你受得了吗?”
“他现在都什么样了,你就让让他,医生都说要让他好好休息,稳定情绪。别再因为这么点事情,再把他气出点好歹的。”
蒋崇州说着,伸手握住她的手,手掌心传来暂时的温暖,“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爸不是吗?父女之间哪有什么深仇大恨。”
宋菁榆一听这话,更不乐意,抽出了手腕,“他对你好,你当然要这么说。可换作我呢?他插手我的生活,擅作主张替我的一切做决定,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可他又何尝不是为了你?”蒋崇州试图规劝,“你只知道他干涉你的决定,可如果当初宋叔不干涉,你现在还能这样生活吗?”
“蒋崇州你够了!”
宋菁榆情绪失控,嘶声反驳。
她不理解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身边所有的人都在说她不懂事,纷纷指责她的过错。
就连蒋崇州也——
要知道蒋崇州从来都是站在她这边的。
这让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但通过这件事,宋菁榆同样也看出蒋崇州的内心,让她明白他不只是站在她身边的。
直至最后离开时她也默默无闻,一声不吭,她知道在这件事情上,蒋崇州不会给她留辩解的余地。
回去的路上。
宋菁榆崩溃大哭,泪水顺着她明艳的脸颊淌下,连成了两道清线,再次回想起宋万安在病房说的那些话,心似戳了刀子那样的疼。
她生气又苦恼,生气亲人朋友不分青红皂白的误解,苦恼自己身处泥泞却无人能懂。
如果真相如蒋崇州所说,宋万安当初干涉她的决定,她才能过上这样的生活的话,那她宁愿放弃。
她现在觉得清贫度日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回到家门口,家里黑漆漆一片,只有一楼厨房的灯亮着,她想或许是周赴生今天回来得早,但为何偏是厨房的灯亮。
难道她也能等到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为她做饭?
推开门的一刻,才发现一切都是自己想多。
家里没有人,厨房的灯或许是她走后不知什么时候错开了。
宋菁榆站在楼梯口。
电话铃声响起。
周赴生打电话来告诉她今天晚上有事无法回去。
随便嗯嗯呀呀应了几声,宋菁榆挂断电话,妆亦懒得卸,浑浑噩噩一头栽进床里。
不知ᴶˢᴳ过了多久。
周赴生才从医院赶回来。
今天诊室又来了个曾经的血癌患者,前段时间回老家,好不容易凑够了钱来找他治疗,可他身体免疫力太弱,第一次化疗都没能承受住。
最终心力衰竭,抢救无效。
周赴生常年呆在医院,对于这样的情况早已司空见惯。
但也许突然就有那么一瞬间。
他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上一秒还在他的眼前,下一秒则迅速走向凋亡,他一时竟然无法接受。以至于晚上独自一人在诊室里坐了许久,才缓过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