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沈浣川圆滑, 轻云强悍, 可不是普通的老实人。王家老太太的举动很不合理, 他俩的反应也不太对劲。
这里面怕是另有隐情。
“多谢你来报信,坐下来歇会儿。”周不渡有些头疼,心口也闷,摸了摸怀里的小瓷瓶。
连日忙碌,做这做那,不知不觉间,保命的护心丹仅剩下最后两颗。满以为这两天能闲下来,抽空寻药炼丹,未料又出了这事故,他只能深呼吸,告诫自己千万不要激动。
“这可怎么办?”揽月眉头紧锁。
周不渡:“别慌,这会儿,当官的都怕被无常老爷请去吃席,可不敢颠倒黑白。事情有些蹊跷,我去找李二哥帮忙,烦请王先生带个路。”
他把长袍挽起来扎在腰带上,将油纸伞系在背后,说着话便往外走:“师父陪小月留在道观,得空把紫玉记药方的簿子找出来。小月,再给这位小兄弟盛点儿沙冰,事情已经发生,急不来的,莫要自乱阵脚。”
“你们当心些。”揽月听完安排,感觉没那么慌了。
虽说周不渡看上去弱不禁风,实际上也确实小病不断,但他总有许多办法,说过的话都能兑现。
反倒是王求有些担忧,紧跟在周不渡身旁,生怕自己的小先生被人打了,那罗刹不得血洗定海?
周不渡心里隐有不安,之前让李清源来找自己,这些天过去,却没见到他的人影,可别出了什么事。
未料,还没等两人走出院门,王家的人就找来了。
先是远处传来两声急促哨音,意思简明,只二字——
有鬼!
继而,几个粗壮汉子绑着轻云、拽着浣川,闯了进来。
一个壮汉发现浣川吹哨报信,随手扇了他两个耳光,将他的双手反剪在身后,骂道:“死鸭子嘴硬!”
那人话音未落,便被轻云用脑袋撞翻在地,同行的几个人忙凑过去,七手八脚地把轻云压制住。
壮汉们气势虽汹,但不懂武功,轻云并没有还手,只是挪了个位置,挡在他们与浣川之间。
最后面跟着四个家仆,用步辇抬着一个老太太,停在大门口,把出路给堵住了。
那老太太戴着斗笠、撑着伞,脸全遮着,只看得出身材矮胖,握着伞柄的手有些奇怪,明明肥肉臌胀,皮肤却是皱的,仿佛在水里泡了许久。
周不渡心想,浣川有阴阳眼,说有鬼,八成是没错的,这一行人里大概有谁被鬼魂附了身,很可能是那个王老太太。
两个少年出门采购,没带上驱邪的家伙事,怕莽撞出手把老人家给折腾没了,这才低调地将她带回来处理。
王家人到底没闹到衙门去,此番前来应有所图,有商量的余地,估摸着问题不大。
·
怎奈屋漏偏逢连夜雨。
很快,又来了另一行人。
“大人,这就是灵通观了。偏僻地方,险些成了漏网之鱼。”
“让开!让开!怎么聚着这么多人?”
两个捕快一唱一和,推开一众帮工们,领着一个文士打扮的男人,以及一僧、一道,行至前院正中央。
王家人大老远匆忙赶来,正在喘息歇气,意外遇上未曾照面的官员,一时间不敢造次。
来报信的男孩个头小、身形灵活,悄悄往后院跑了,爬上杨梅树,扒在院墙上观望。
周不渡也望了一眼。
他认得这两个捕快。上回逛夜市的时候,偶遇李清源醉酒,这两人就跟在后头拱火,说些不三不四的话调侃自己和越千江,结果被越千江点了昏睡穴、提溜着扔回酒肆,掏了口袋里的银钱付账。
杨悉檀没杀这两个捕快,想来是因为他们没做过太多坏事,二则是看在李清源的面子上,谁料他们因为钱的事记恨上了“张家兄弟”,专程领着稽查官来找碴。
这却比鬼魂附身更棘手。
一个捕快目光逡巡,发现越千江在茶室里闲坐着、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张江、张渡!京里的大人前来稽查,还不快上前拜见?”
越千江闻声欲起,目光如刀。
“师父,我能应付。”周不渡赶忙把人按住,但手一移开,越千江又想要起来。
他实在没办法,只能学着梦里周温嵘的语气,压低声音,说:“阿越,不许轻举妄动。”
越千江一怔,眼神变得柔和:“是,师兄。”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周不渡无语,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好在他心里虽然反感社交,遇上了却并不怯场,本身就是精益求精的人,预先已经向师父学过礼仪,缓步行至稽查官面前,行礼问候,大方得体、不卑不亢,让人看不出一丝不耐慌张。
越千江听话,也跟着行了个礼,默不作声,看起来与常人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