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周温嵘真的失败了吗?
不,他已经让世界变得不同,而且在许多人的心里播下了火种。
周不渡不免好奇,同为“穿越者”,周温嵘是否也曾像自己今日这样教过女将军花拂衣?大概率是没有的,因为他直接给了对方改变命运的机会,用不着说这么多废话。
他不禁在想象中生出相形见绌之感,苦笑着说:“我自己是男的,占尽了性别带来的便宜,还觍着脸来给你讲大道理,瞻前顾后,改变不了现状,说多了只觉羞愧。”
揽月经受了太多命运的磋磨,可没有周不渡那样闲极无聊敏感脆弱的神经,她就像从现实的泥土里钻出来的枝丫,见了阳光,自然会更加奋发地向上生长。
她并不为不能更改的过去、无能为力的现状而丧气,反过来安慰周不渡:“哪里有释家说的极乐世界?哪里有崇福宗说的永恒天国?人生在世,不可能事事如意。道门修性修命,就是要管好自己的心,不论人世如何浑浊、世人如何欺我辱我,我都得把自己当回事。你的道理才是对的,你的话让我感觉到有希望。”
这话也使周不渡感到有希望,他很佩服揽月的豁达,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揽月朝周不渡抱拳,行了个男人样式的礼:“谢谢小先生。”
周不渡连忙把手收回:“抱歉,失礼了。”
“用不着!”揽月狡黠轻笑,“有阿越师父在,任谁都不敢对你有非分之想。”
周不渡舌头打结:“不是,你、你们什么眼神?我跟师父……只是师徒而已。”
两人只是师徒,只能是师徒,或者等到真相被解开,最终竟连师徒都做不成。
揽月哈哈大笑:“害羞个什么劲!你跟阿越师父什么样,你们自个儿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咱们旁人却都看得清楚分明。”
我跟师父是什么样?我怎么看不分明?我完全就看不出来啊……周不渡半是欢喜,半是迷茫。
越千江不知道周不渡的忧郁,这会儿正坐在前院的清凉茶室里看门,与王求讨论建筑家具。
大概是跟周温嵘相处久了的缘故,他对现代人的生活习惯、审美品位了若指掌,知道周不渡在衣食住行上有许多不适应,便琢磨着以后再给他修一个单独的小院。
周不渡没去过问那小院的设计,越千江对他越好,他心里的愧疚就越多。
他也想要为越千江做点什么,可师父仿佛什么都不需要,只求徒弟健康快乐,这却是他给不了的,他根本就是个冒牌货。
怎么办呢?不知道。
铜钟齿轮转动,十二点钟声响起。
微雨渐渐停歇,周不渡心情却持续着潮湿阴郁。
他戴好易容符,推轮椅带揽月来到前院,见越千江双目微垂、面带微笑,呈半跏趺思维倚坐,显然是又陷入了僵死状态。
越千江手上所结的法印仍像是在朝周不渡比“OK”,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好起来,什么时候两人……缘分尽了。
正烦忧,坏消息又不期而至。
“老大!”
一个男孩火急火燎地飞奔入来,蓬头垢面,浑身脏兮兮。
周不渡记得这孩子,上回跟越千江逛夜市时遇见过,是轻云的“小弟”,当时自己还掏钱请他吃了小食。
“怎么了?”他把男孩请到茶室,盛了碗凉水。
“老大被人抓了!咳、咳……”那男孩一气饮下,边喘边说,“王家老太太说他偷了东西,要拿他送官审问呢!”
作者有话说:
注:“人生百岁,七十稀少……”出自宋代王观的《红芍药》一词。
第44章 稽查使
周不渡:“怎么闹的?”
轻云虽然脾气火爆, 但心地良善, 这些日子经历诸多变故,已经比从前成熟了不少。论为人,他既不屑于偷鸡摸狗,也从来都不贪财, 之前送药时看见老刘家用困难, 甚至连药钱都不想收了。
更何况,轻云今日出门是跟浣川一道采买黄纸花果, 顺便给人送药,即使他受了冤枉,没忍住发怒, 浣川也会拦住他, 替他申辩。
没记错的话, 那王老太太之前险些在紫玉的葬礼上哭昏过去, 不应该不给仙姑的弟子留情面。
何至于闹到要报官的地步?
那男孩知道的不多,只是在王家闹出动静之后, 扒在墙头围观了下半程:“我就看见川哥好声好气地解释,那老太婆却嚣张得很, 没说两句话, 便使唤帮工打人。老大是见川哥被打了才还手的, 他根本就没动真格!”
揽月很迷惑:“那药是我按着方子配的,没有遗漏。”
“王家仗着自己替朝廷晒盐发达了,在定海横着走。”那男孩啐了口唾沫, “摆明了欺负老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