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不是龙神,就只是一条小蛇妖罢了。
小姑娘并没有被她的高冷吓退,在她停下来的时候,滑滑梯一样从她身上一溜烟下来,她像只屋檐上跳来跳去的雀鸟,明亮的眼睛像是水洗的黑葡萄。
“龙神大人,明天我能继续找你玩吗?”
她警惕地吐了吐信子,发出凶狠的警告,“不可以。”她可是妖,而她是人,怎么可以一起玩?
可惜小姑娘根本听不懂她的话,反而自顾自兴奋地跳了起来,“太好了,那就明天说好了,不见不散!”
谁和你说好了?她才不和人类小姑娘不见不散。
她高冷地吐了吐信子。
——略略略。
然而,第二天,她又忍不住悄悄从洞穴里探头,想要再次听到那个黄鹂般清脆的声音,可是,这次她的声音没有出现。
她心里有些失落,她果然是个骗子。
可当她再次将脑袋探出洞穴的时候,忽然闻到了一阵浓郁的血腥味,她吓了一跳,连忙循着血腥味爬去,却看到倒在了血泊里的杜清荻。
她下意识睁圆了金黄色的竖瞳,有些不可置信。
小姑娘脸色苍白、奄奄一息,头顶垂落一截断了一半的藤萝,坠落的背篓里面散落了不少药材。
她知道,人类便是如此脆弱,好像风雨中的花,一不小心便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萎靡成尘。
可她心里还是莫名有些难过。因为,她还是这么稚嫩的一个小姑娘,明明昨天还听见她像只小鸟儿在唱歌。
这么一瞬间就凋零了。
杜清荻看到自己后,唇瓣艰难动了动,也许是让她救她吧。
可她是妖,不是龙神大人,她肯定要失望了。
然而,她感觉自己本就冰冷的血液好像更冷了,下意识朝着她爬行而去,徒劳地嘶嘶吐了吐信子。
“对不起,我救不了你。”
小姑娘唇间鲜血溢出,却断断续续道:“龙神大人……你可以……把药带给我哥哥吗?他咳得很厉害……”
她忽然怔住了,她竟然不是要她救她?
很快,杜清荻瞳孔涣散,像是什么都看不到了,她有些急切地用脑袋蹭了蹭她的头发。
喂!你哥哥住哪里啊?
可杜清荻彻底没了生息,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紧紧闭了起来,她的头在她身上乱拱,可她毫无反应,她感到从未有过的无能无力。
忽然感觉她稚嫩的魂魄从身体钻了出来,变得轻飘飘的,化作萤火虫般的光点,徘徊在她身边,带着她从未触碰过的温暖。
她探起了头,光点里的杜清荻的声音又脆又甜,她抚摸着她的头颅,问她,“龙神大人,别难过啦,人都是会死的,我只是很遗憾,以后再也见不到哥哥了,你愿意代替我照顾哥哥吗?”
她轻轻点了点硕大的头,趁着杜清荻的魂魄刚刚离体,慢慢钻进了她的身躯。
刚开始她还不习惯,在地上蜷缩了好一会儿,像她以前那样在芒草里翻滚。
她心里冒出无法言说的情绪,人类的身躯实在太新奇了,脆弱得好像轻轻一碰就碎开,可是却带着她从未有过的温度。
她捂住了自己的心脏,满眼新奇,好快啊,像是石缝下的流动岩浆,炽热滚烫,不像她原来的心跳,懒洋洋的。
这是属于杜清荻的心脏。
而以后,她就是杜清荻。
杜清荻很快化作一道光点,消失在山岚间,听见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谢谢你。”
她慢慢从芒草里面起身,将唇角的鲜血擦去,拾起背篓,朝着小姑娘的家而去,而继承了杜清荻躯体的她,此后便真的成了杜清荻。
杜思筠真是个好哥哥啊,永远那么温柔,好脾气,给她煮南瓜粥,给她编花环,给她买新衣服。
如果,哥哥没有生病就好了。
杜清荻想着想着,眼泪不知不觉掉了下来,很快,她来到扶芒山那个她常常采药的悬崖下,她褪去身上青衣,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自己的心脏,像是第一次般感受着跳动。
然后,她将手慢慢插入心口,取出一片鲜血淋漓的鳞片。
她苍白着脸,摊开身上的阵法图,用灵气慢慢催动阵法。
这是阵法沟通阴阳的媒介,若是没有阵法,她不能利用护心鳞救哥哥,生人无法承受她体内的妖气,鬼神却可以。
随着一滴鲜血坠落到地面,地面忽然发出千百只鬼魅叫嚣的声音,密密匝匝,无孔不入,一大片饿鬼从泥沼里伸出青紫色的手,怪笑了起来。
风声拍打着陡峭的崖壁,将怪笑一瞬间放大了,那声音凄厉无比,根根钢针般往人脑子里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