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妙音说不出话来, 可陆观泠看到, 她看着他的时候，明亮的眼睛像是藏在雾气里的星子, 然而却是远在天边，不可描摹。
他早就习惯, 那种虚无缥缈的光明，永远不会属于他。
所幸，他本就不屑一顾。
陆观泠忽然来到她面前，蹲在了她脚下，耳朵贴着她的小腹，像是为怀孕的妻子听胎儿心音的丈夫，等待着新生命降临，温顺又体贴。
如果他的指尖不那么冰冷的话。
他明显感觉到她的颤栗，手指在她小腹轻轻打着圈。
朦胧的雾气中，他像是深夜雨巷里躲起来的猫，漆黑的瞳孔如同飘着两簇幽幽鬼火。
他道：“就像火在小腹里烧灼，烧得四肢百骸都要变成一堆灰烬，很疼，疼得只能告诉自己，我喜欢这种疼，不然根本无法忍受。”
萧妙音只觉得自己身体极冷，忍不住发抖：他到底在干什么？
见她的心跳似乎写着无法理解，他瞬间缄默不语，情绪好像慢慢变得正常起来。
然而下一刻，他又笑了起来，手指下意识勾着她的唇角，有些诱哄的意味，“萧师姐，笑一笑好吗？”
这么漂亮的眼睛，就该永久保存着。
她动弹不得，被他摆出一个僵硬的笑来，然而屈辱与恐惧使得她眼睫里顺势滚落一颗泪珠，落到他的指腹。
他的手指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像是被烫到了，下一刻，他忍不住用掌心将她湿漉漉的睫毛盖住了。
那种柔软的触感，就像是在水里触碰了一株水草，又像是拢住了一只被雨水打湿的蝴蝶，好像捉住了，就能只属于他。
仿佛万劫不复之前只此一次的沉沦。
萧妙音的身体上的禁锢一瞬间松了，她用手背狠狠拨开了陆观泠的指尖，一把抽出了琢牙，在空中一扬，威胁道：“滚开，你别碰我！”
锋利的刀刃在半空中带出一道艳丽的血花。
萧妙音再也不管他，转身就跑。
陆观泠下意识看着被划伤的手腕，用指尖沾上一粒血珠，凝视了一会，又被他含入口中，吮吸进喉咙，最后坠落腹中。
原来，也不是那么有趣啊。
他慢慢垂下眼睫，逐渐意兴阑珊。
萧妙音手一直在颤抖，她感觉自己现在的状态实在无法面对小毒物，起码，她得想办法救救小荻姑娘和杜思筠。
萧妙音跑得又快又急，迎面撞上了刚打发完村民的陆观寒，他看到她好像哭过的模样，有些心惊，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妙音，怎么了？是不是又和阿泠吵架了？”
萧妙音抬起了脸，飞快抹去脸上湿痕，向男主求助，“陆师兄，能不能救救小荻姑娘，她要摆阵救她哥哥，很可能会误入歧途。”
陆观寒神色立刻变了，“摆什么阵？”
萧妙音也没有再帮陆观泠隐瞒的心思，“献祭给饿鬼道的阵。”
杜清荻背着杜思筠一步一步往扶芒山而去，扶芒山依旧埋在云雾间，影影绰绰。
此刻，她的妖相又收敛了起来，又变作那个，梳着两束黑油油的麻花辫、哼着不知名歌谣的青衣少女。
身后的杜思筠呼吸很浅，像是睡着了一般，她忍不住轻轻哼了起来以前哥哥哄着自己睡觉的歌谣。
“南瓜子，南瓜花，南瓜里面钻出个胖娃娃……”
歌谣仿佛乘着风的翅膀，飞到小小蛇妖的记忆里。
她记得，自己还在扶芒山的洞穴里修炼，忽然听到一个小姑娘在唱歌，唱的便是这首，而唱歌的小姑娘才是真正的杜清荻。
她的声音好像幽谷里的黄莺，脆生生的，好听得紧。
那是属于世间生灵的天籁，仿佛能够涤荡心里的郁闷与烦躁。
出于对于美好事物的欣赏，她忍不住偷偷探出头来倾听，尽管动作很轻，可没想到还是吓到了杜清荻。
只见她抓着藤萝的手蓦地一松，“啊”的大叫起来，然后身子开始往下坠落。
“救命啊！”小姑娘惊恐不已，手脚在半空中乱抓，却发现自己坠落的势头忽然止住了，低头一看，一条青色的巨蟒将自己的身体接住了。
她那时候还不会说话，但是，她还是努力又笨拙地发出嘶嘶的声音，想告诉她，“别怕，我不吃人。”
小姑娘心思聪慧，见她救了自己，轻轻抱住了她，又惊又喜，像只聒噪的小雀鸟，“你一定就是龙神大人吧！谢谢你救了我呀！我叫杜清荻，我有个哥哥叫杜思筠，龙神大人有名字吗？”
她不能说话，回答不了她，信子嘶嘶吐了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