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荻哪记得那人的死状?整个人抖了一下, 嘴唇哆嗦:“我, 我不知道啊。”
顾延起身去拿铁锹,大有把血坑挖开查看的意思。
“哥, 要不我们还是走吧?这儿有古怪, 我瘆得慌。”
姜荻小脸一垮,扭头去看虚掩的铁丝网门, 凌晨四五点钟,外头仍是黑咕隆咚的,远处的绿房子灯火俱灭,但他有种被人暗中窥探的错觉。
哗嚓, 哗嚓。
顾延铲开浅坑旁的鸡屎和杂草, 把坑洞掘大了一圈, 接着,当啷一声,铁锹斜插入渗血的泥土,面无表情地把黑红色的湿土铲出浅坑,堆出一座小土丘,直到新铲出的泥土再没有血迹才停下。
“成人的血液总量为4到5升,人体失血量的理论极限是1.9到2.8升。”顾延的声音如初春化冻的冰河,“姜荻,要渗透这么多泥土,至少需要两升以上的血液。如果这些血是人血,而且是老约翰儿子的血液……那么,会是谁在我们埋尸后,抽走了他体内一半的血,再盗走了他的尸体?”
姜荻牙根打冷颤,插科打诨道:“哥,你大学学什么的?懂这么多有的没的。”
“不记得了。”顾延放下铁锹,看着自己的双手,“刚才我思考激烈时,相应的知识就出现在脑海中。姜荻,我们也许没有完全失忆。”
姜荻恍然大悟:“你是说,我们的记忆还在脑子里,只是需要去激活?”
顾延颔首,伸手把姜荻拽起来,继续推论:“知道埋尸位置的除了我们,只有钟灵和吴惠。”
“确实,他俩的嫌疑最大。”姜荻眨眨眼睛,“可是他们挖坟干啥?留下一大滩血,坑也敞着,生怕不被人发现吗?农场里不仅有史坦尼斯家,而且有三十几个奴隶呢,加起来四五十号人,天一亮就会被发现血迹。”
他的推理流畅自然,叫顾延多看了一眼。
姜荻扁扁嘴,不满道:“哎,你那什么眼神?眼睛里写着‘这人居然有脑子’,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啊。”
“偷尸体的人也不会是老约翰。”顾延移开目光,“如果是他,估计早就闹起来了。所以,现在只剩下两种可能——”
“要么是我们不知道的第三方,鬼鬼祟祟的趁夜色刨坑偷尸体,还给老约翰儿子放了一半的血。”姜荻掰手指,脸庞在昏暗的光线下惨白如纸,“要么,是尸体自己爬出来了。”
只有这种可能,才能解释现场的乱象。
*
夜幕低垂。
史坦尼斯家的阁楼仅有一人高,吴惠躬着背才能避开厚厚一层灰尘的房梁。她屏住呼吸,减少存在感,尽量不去打扰席地而坐,皱眉沉思的钟灵。
铁栅栏锁死的天窗外洒下一汪黯淡的月色,落到钟灵墨缎似的长发上,照亮地上一大片石灰或是白色粉笔画出的六芒星法阵。
法阵上的文字扭曲如蝌蚪,朝着钟灵的最上方一角画着形似山羊的标志。吴惠看不懂,她只觉着六个角上烧到一半的白蜡烛有些瘆人。
他们在这幢绿房子潜伏了一夜,直到史坦尼斯一家十六口人全数睡去,才放轻脚步四下查看,储藏间的天花板上发现这处隐藏阁楼的暗门。
钟灵胳膊肘撑在膝头,掩嘴思索良久,忽然笑出声:“通灵法阵?有趣。吴惠,你听说过么?”
吴惠默然,轻轻摇头。
钟灵扬起一抹兴致盎然的笑意:“史坦尼斯们信仰摩门圣殿教,老约翰自诩是人间的圣灵,耶稣现世。这样‘虔诚’的家庭为什么会有人使用融合犹太教所罗门封印,以及撒旦标志性的山羊符号?”
“加上蜡烛,哈哈,更明显了。这是一个通灵、招魂的阵法,是史坦尼斯的哪一位妻子,哪一个女儿背着他画下的?她想召唤谁?魔鬼?还是死人的魂灵?”
他的语速轻快,如湍急的溪流,似乎不是说给吴惠听的,而是说给脑海中的另一个自己。
不过,吴惠不在意,钟灵的推理只是加剧了她心底的崇拜。
发现法阵一事,自然让钟灵心情不错。他指尖打颤,嘴角高高咧起,眼中荡开兴奋的涟漪。
“我们没有失去记忆,过去的知识、能力、经验都以另一种形式刻印在灵魂深处。”钟灵站起身,黑色长发摇曳,“等找回记忆后,我会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走吧,天快亮了。”
吴惠拎起裙摆,随钟灵走下阁楼扶梯,像忠诚但平庸的仆从隐没进钟灵的影子。
他们俩的脚步很轻,可扶梯的木头太过老旧,在安静的储藏间里响起嘎吱嘎吱的动静,分外刺耳。
突然间,门外的走廊里也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夹杂着金属刮蹭地板,喀啦喀啦的声响。
吴惠和钟灵停在扶梯半道,脊背紧贴墙面,不约而同地屏息凝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