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延根本不会驾驶飞机。他握住操纵杆,用力拉起,耳膜突突直跳。
他以为自己会死,但最终活了下来。庞大连绵的雪山在他眼前倾颓。
副本接踵而来,新人玩家顾延加入一个末流公会,但在三次副本后,十余人的公会濒临解散——成员们都死了。
顾延得到龙牙刀,实力暴涨,也收到诸多大公会递来的橄榄枝,但他全部拒绝了,选择和新认识的两位友人组成三人小队。
他们一起喝过酒,吹过牛逼,顾延性子冷,但也会握着酒瓶与二人碰杯。冰镇过的瓶身滑落水珠,如同得知友人死讯时顾延微闪的眸光。
顾延结识了许多人,有牢靠的合作伙伴,有奸猾的情报贩子,有过命交情的兄弟。但死亡突如其来,与他相识的人总会遭遇不测。
他有时会想,《梦魇之牙》如同一场残酷的筛选,是那些人太弱小,才无法活下去。于是他爬上玩家第一的位置,却依然在目睹排行榜上一颗颗星星陨落。
也许哪一天,就会轮到他自己。
想通这些,顾延愈发麻木。梦魇变换万千,但在他眼中都是该死的无趣。强者生存,弱者淘汰,仅此而已。
《出马仙》副本也没什么特别的,顾延闭着眼睛都能猜到会有几个咋咋呼呼找死的新人。他面无表情,步入那家东北烤鸡架店。
一位金发的少年人,约莫十七八岁,突然抬眸与他对视。
与姜荻的初遇稀松平常,顾延只记得他鼻尖微翘,鼻翼腻着薄汗,笑得有点傻气,有一双蜂蜜水似的眼睛,眼底是不易觉察的畏惧,以及嚣张肆意摆到明面上的好奇。
和煦的阳光穿过塑料帘,融化在姜荻发梢。
*
午夜十二点,姜荻旁若无人掏出手机,打开评论区。
“小姜不是要寄了吧?”
“荻公公——荻宝!”
“上一次看人豁出性命救顾延还是上一次。顾延,罪孽深重的男人,又送走一个。”
“别骂了别骂了!讲真,死亡二选一的情况,只能让姜荻把顾延换出去,才有操作空间嘛,不然就是大家一起死。”
“信女愿掉十斤肉,换小情侣平平安安。”
“理性分析剧情。素察的两个祭台,到时候绝逼是素察、姜荻一人一个。姜荻要从四面佛眼皮子底下跑路难度略高,还是在祭祀时跑路吧!”
“作者有大病,好好的发什么刀子?赞我[赞]给小姜投放一袋冰块冷静一下。”
姜荻气到腮帮子疼,心说,大哥大姐们,他是真的会死欸!都什么时候了,还整活?
*
第十五日,圆月如一颗饱满的莲子,远远看着就觉出苦涩。溶溶的月光照亮起伏的潮水,勾上一抹银边。
顾延倚着环海公路的白色围栏,海风拂起黑发,他神色冷恹,半点没有即将面对副本boss的紧张。
刘文婷和陆小梢互使眼色,咬耳朵:“顾延那样……没问题吗?两天了,连句话都不说。”
“让他缓缓吧。”江鲟合上笔记本,“有些事需要一个人消化,我们帮不了他。”
“小姜,欸。”刘文婷用力擤鼻涕,泪意朦胧。
系统没有通知,说明姜荻暂时还活着,但也仅仅是暂时而已。任谁都知道,落到四面佛和素察手里,姜荻活下去的机会渺茫。
顾延扫他们一眼,不置一词,转身大步走向一辆不起眼的越野车。
租的薄荷绿老爷车太惹眼,要不是姜荻喜欢,顾延一开始就不会租那么招摇的车子。游乐园人质劫持案发生两天后,业务能力“超群”的泰国警方终于将其和商业街持枪杀人案联系起来,老爷车上了警方的通缉名单,被二十四小时监视。他们一行人唯有转移阵地,这两日都在夜巴黎酒吧藏身,车也是偷的,在鱼龙混杂之处躲避警方的视线。
音乐节舞台设在沙滩上,车开进临时停车场,就听到震耳欲聋的电子乐,身体都随之震颤。
两层楼高的圆形火轮在人群后燃烧,将天边的一轮圆月镶嵌其中。火焰荜拨,蹦出火星,火光将手握啤酒、红牛的游客们的瞳孔映成金红色。狂欢的人群扭动腰肢,群魔乱舞,在DJ的指挥下荡起人浪,磕嗨的人疯狂甩动头发。
江鲟无奈摇头,啧啧道:“用音乐节狂欢时旺盛的人气,掩盖龌龊的交易。我们不说谁会知道帕黛岛有个偷渡、拐卖人口,杀人制作佛牌的黑色一条龙产业?”
陆小梢捂着耳朵,大声问:“组长,尼古拉把制作阴牌和古曼童的黑衣阿赞们都杀了,这事儿勉强算解决了吧?”
江鲟的镜片反射火光,他微笑道:“谁知道呢?”
也许解决了,也许春风吹又生,永远无法根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