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哈拉几句,听刘文婷说岛上有个外国游客众多的坏猴子酒吧,她打算去那儿转转。
外国游客四个字,在姜荻耳朵里约等于玩家。
他偏头瞅一眼顾延,后者微微颔首,三人干脆结伴,去酒店前台租了辆蓝绿色的敞篷老爷车,往岛屿另一头的沿海酒吧街开去。
呼——
海风吹起半透明纱帘,啪嚓,两只鸡尾酒杯摔落,火烈鸟的长颈歪折,水红的酒液浸入米白地毯,如两块新鲜的血渍。
噗通、噗通。
泳池边上瑜伽球被吹进屋内,骨碌,骨碌,滚到床尾。一双细白的小手捧起瑜伽球,用力一丢,把它砸进泳池。
哗啦,水花四溅。
小手合掌相庆,啪啪啪,远远的传来悦耳的风铃,如一串欢笑。
*
太阳没落山,坏猴子酒吧内顾客寥寥,沙滩上的躺椅和小圆桌边倒坐满了喝冷饮、冰啤酒和椰子汁的人。
姜荻顺着顾延的目光,飞快掠过几个晒得通红的白人游客。他们要么大腹便便,要么全身上下没几块布,脸上都徜徉着餍足的笑意。
玩家即使有所伪装,面上也有一股紧绷感,随时随地都在提防和观察。
三人神色如常,在不起眼的角落卡座坐下,右手边的墙上挂了只猴子标本,吧台的长桌上摆着一条盘出包浆的鳄鱼标本。
“这风格,真狂野……”姜荻干笑,“不怕被动保投诉吗?”
话音未落,嘭嘭嘭,三杯扎啤杯装的柠檬水砸桌上。
“泰国没有他妈的动保。”酒吧老板是个意大利人,身量不高,膀大腰圆,说话大舌头,嘴角叼根雪茄,“要什么?”
顾延蹙眉,姜荻安抚地拍了拍他肌肉紧绷、青色血管微凸的小臂,笑着问老板要三杯冰可乐。
“我们这里没有他妈的冰可乐。”
三分钟后。
“嘶!”姜荻抱着大号扎啤吐舌头,“好难……难以形容的味道。”
像格瓦斯混了红牛,麦香味浓到冲鼻。
顾延支着下颌,眼睫低垂,另一手盖住杯口,挪开姜荻的杯子。
桌对面,刘文婷握住杯把儿,神情莫测,心道,公频上说的是真的?真搞在一起了?
姜荻捧起柠檬水,小口啄饮,隔着水渍点点的玻璃杯,小心观察。
酒吧光线晦暗,但是,与他们相距最远的卡座里,有一个男人很快引起姜荻注意。
他全身上下,裸露出的每一寸肌肤,包括光头和脸庞上都刺满刺青,眼窝深凹,嘴唇薄到几乎没有,一看就不正常。
姜荻的打量仅仅一瞬,便被那男人捕捉。那人仰脖喝干一扎啤酒,面无表情径直走了过来。
“哥。”姜荻膝盖碰了碰顾延大腿。
顾延眯起眼,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虚虚揽住姜荻,像是把他置于羽翼下,没有站起来的意思。
“我知道你。”
男人嗬嗬的笑声,像从深邃无尽的溶洞中挤出来似的,阴恻恻的。
卡座很大,他不请自来坐到刘文婷那边,蛇一样狭长的眼睛瞥了姜荻和刘文婷一眼,手始终揣在卡其色军裤的裤兜里。
“你是顾延。”
姜荻下意识握住刘文婷小臂,准备一个不对就把人从桌对面扯过来。
见状,刺青男捶桌狂笑,像在嘲笑姜荻不自量力,笑完,他端正坐好,换了副面孔一本正经地自我介绍。
“尼古拉·甄金斯,你们最好记住我的名字。”
姜荻额头青筋狂跳,就听顾延说:“记不住,再说一遍。”
尼古拉布满刺青的手沾过刘文婷的啤酒,吮了一口,在桌上歪歪扭扭地写字。
他如此认真,姜荻无语半晌,心道,这人脑子多少有点毛病。
不是疯,就是傻,抑或两者兼有。
“神之齿曾邀请过你,顾延。”尼古拉摇头晃脑,肱二头肌虬结,刺青在他的臂膀上如翻涌的蛇蝎,“你没来,我很失望。”
他是神之齿公会的人?
姜荻瞳孔骤缩,刘文婷也肩膀耷拉,往墙角挪。
他俩的反应显然取悦了尼古拉,又发出刺耳的笑声。
“我对成为纳.粹没有兴趣。”顾延一哂,“神之齿的理念,很可笑。”
玩家得到技能,就是高人一等的神使,被神明赐下净化人世、消灭蝼蚁的使命。
姜荻眉心轻蹙,心想,这样的理念听起来极端,但在玩家中意外地有市场。
说到底,在身心、三观被鬼怪碾碎之后,回到尘世却手握异能的玩家,有几个人能抵抗人性的阴暗,不认为自己超凡脱俗,合该拥有一切呢?
越极端的口号,越能聚拢人心。
尼古拉起身,没被顾延激怒,他轻飘飘丢下一句话:“你会来的,总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