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烟掐了。”
黎曼枝一边说一边把手提包放在膝盖上。
黎辉的动作僵住,黎曼枝冷漠地看着他的背影,后背驼着,领子上有没洗掉的暗黄污渍。
猩红的光一闪而过,他将烟蒂丢到了车窗外,关好车窗后转过身来。
这张本应该很熟悉的脸,因为多年岁月的磋磨与纠缠不清的仇怨而陌生起来。黎辉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趾高气扬,满是血丝的眼睛不安地转动了几秒,眉毛本想硬气地皱起来,最终只形成一个可笑的抽搐。
“我也没心思和你扯皮了,钱给我,剩的照片我当着你的面删。”
“妈的伤好些了吗?”
黎辉的视线原本锁定在那个手提包上,闻言迷茫地望向了黎曼枝,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这个。
“前几天她说爸又打她了,让我给她转医药费。”
黎辉这才有些迟钝地哦了一声,似是而非地点点头。
他伸出手去,想拿包。
黎曼枝的手却扣在了包上:“写个欠条吧?”
黎辉终于变了神色,防备地瞪向黎曼枝,脖子上青筋跳了几下,却没说话。
“当年我们不是签过合同了吗,说好给完那笔赡养费后互不往来。这些年妈又陆陆续续找我要了不少钱,我也都给了。现在你找我要钱还债,我怎么知道你以后不会再欠下新的?”
“你搞清楚,现在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
“你也搞清楚,是你违背誓言在先,对不对?”
“我他妈管你什么誓言,现在我就是手里有这些照片,和你换一百万,你换不换?”
黎辉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显然黎曼枝今天的状态出乎了他的意料,没有想象中的慌乱无措,反而气定神闲得让他发憷。
黎辉拿出手机,点开相册,展示给黎曼枝。
被人拽着头发的少女,脸上挂了彩,眼神却凶狠地望着拽着自己头发的男人。
模糊而白花花的一片,是她被扯着衣服,露出肩头,上面还沾着不知谁的血。
黎曼枝坐直了身体,望着黎辉,黎辉的手还僵硬地举着,腮边一抽一抽的,是掩藏不住的紧张。
黎曼枝忽然觉得很可笑。
这是他最后的底牌,几张刺激而令人心生遐思的照片,一个随时准备抛出夺人眼球混淆黑白的故事。
因为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大明星,是一个本就以反派形象出现在银幕上的女人,一个换男友换到媒体都脱敏的花花心肠,因此无论如何添油加醋,也会有人相信。甚至今天只放出了那一张照片,才过了几个小时,就已经有无数非议甚嚣尘上了。
“你从哪里搞到这些照片的?你找过当初在场的人?”
黎曼枝的镇定让黎辉更加烦躁,他把手机收起来,顺便拿出了烟盒,想点支烟。
“你管我怎么搞来的。”
“如果我说你爆出去也无所谓呢?”
“那你今天这一出是干什么,耍我?”
黎曼枝摇摇头,把手提包的拉链打开,里面的百元大钞让黎辉脸上的怒意僵住了片刻。
“我要你打个借条。合同我已经带来了,兄妹一场,我可以借钱给你,但你以后不要再去赌了。”
“黎曼枝,你……”
“当年我是在KTV打了人,因为他要拉我去开房。我和他你情我愿谈朋友,但是没打算你情我愿地上床。我反抗了,没觉得自己有罪。后来我们签了调解书,打他的医药费还是我自己打工挣的。这就是这些照片背后的真相,你可以在外面乱说,只要你良心过得去。”
黎辉的咒骂到了嘴边被打断,此时一副目眦欲裂的表情听着黎曼枝咄咄逼人。
“黎辉,你是我哥,我被打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被人追着要钱的时候你在哪里?爸要我嫁给那个大我三十多岁的土老板的时候你在干什么?我秉着做家人的本分给了你们这么多钱,你在干什么?你去赌博!”
“不给钱就滚下车!”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欠这一百万不止是赌博,还因为你和人家酒后斗殴,把人家打成残废了。黎辉,你可真有出息。妈快六十的人了,还要靠骗我的钱接济你。爸早在我和你签合同的那年就跟她离婚了,和自己的新老婆过着好日子,哪里有空打她?那些钱你们拿了多少,她拿了多少?”
黎曼枝说完,车里安静下来,只剩下黎辉粗重的呼吸声,他显然没料到黎曼枝有备而来,抖出来的事一件件都让他理亏。
黎曼枝盯着黎辉,像她在电影中盯住即将手刃的仇人,或是猎物。
远处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车内的寂静也随着响动声消散,黎辉抽了抽鼻子。
他的眼睛神经质地眨动几下,长期的昼夜颠倒、赌博、烟酒,让他的脸色看着更加灰败。一道亮亮的细痕在他脸上,黎曼枝从紧绷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意识到那是眼泪的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