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白凫看着他一步一回首,眼底含笑,良久,才转身过去。
却隔着人群,对上了一双雾蓝色的眸。
男生站在那里,仿佛已经看了他很久很久。
白凫猛地一僵。
许久未见,男生长高了很多,愈显修长,面容却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一步一步朝着他走过来。
停在他身前。
他极轻极轻地开口,以低哑嗓音唤他:“白凫。”
白凫眼睫轻颤。
“你怎么……”
你怎么会在这里。白凫想问。
但还未经出口,江汀却是先笑了笑。
那笑容很悲戚,像是压抑着什么,他语气柔和地道:“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小心翼翼地,他等了等,见白凫没有什么要说的,才继续道:“你最近,过得还好么?”
“我很好。”白凫不经意地蹙了蹙眉,“谢谢你的关心。”
“嗯,那就好。”江汀颔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问完我就离开。”
“刚刚……那个人,是你新男友么?”
白凫心下重重一跳。
良久,他面无表情地漠然开口:“与你无关。”
“哦,好。”一滴泪顺着男生泛着红的眼尾滑落,他有些恍惚地往后退了一步,道,“那打扰了,我这就走。”
说着,他有些狼狈地转过身去,踉跄着往前迈了一步。
一步,又一步。
黑白色的世界里,人群来往,等到走出展厅到得光缆车前,他终于脱了力地跌跪下去。
一旁的随行司机见他如此,连忙来扶:“少爷,您没事吧?”
我没事。他无声地吐出破碎气流,缓慢地摇了摇头。
我只是,有一点累了。
言毕,他支着手腕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那双雾蓝色的瞳一点一点放大,失去焦距,失去光泽,失去神采,他却像是忘了怎么眨眼,定在原地,再也没了动作的力气。
第9章 碧流海
“……江汀。”
世界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泛着雾气的玻璃,他在玻璃之内,只能听见朦胧的声响。
好累。
为什么要叫醒他。
让他就这样沉睡下去,不好么。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珍爱的人有了新的恋人,他已经成为了无用的废弃物。
随便降临一场什么吧,天灾人祸,山崩海啸,让他被焚烧、被淹没、被埋葬,再也不用醒来。
如果能死亡,也是一种解脱。
已经无数次。
他想用一把刀对准他的胸口。
他想从某个高处坠落而下。
他想走入碧色的海洋。
但自由之前。
无数双手从身后拽住他。
那些扭曲的、恐怖的、血淋淋的。
——嘴。
围拢在他的耳边。
一句一句地讨伐他、厌弃他。
还要剥夺他离开的资格。
求求你们了,放过我吧。
我真的、真的好累啊。
刀插.进来,坠落而下,碧蓝的海洋倒淌而来,卷啸的浪将他吞没。
意识飘散,堙灭无痕,他垂着眸,木然坐在车后的座位上。
江言洲攥着他的双肩,在焦急地喊:
“江汀!给我醒过来!”
可那双雾蓝色的眼瞳好似成了一对冰冷的死物,一点生气也无。
十分钟后,到得布尔医院,江言洲将他抱下车,医生又匆匆将他抬上担架,三人一边推着向前一边快速道:“是急性抑郁引起的抑郁性木僵,需要立马做MECT治疗,江先生,麻烦您保持镇定,为患者办理一下相关手续。”
“好。”江言洲松了手,站在原地看着担架消失在手术室那头,白色的门嘭地合上,其上刺目红灯亮起。
他怔然立在原地,那张向来犹如戴着面具的脸上有过一闪而逝的无措。
他的小汀……
怎么会突然失控?
指尖还残留着那只苍白单薄的手上冰凉的温度,细细地颤抖起来,他蹙起眉,良久,终于大踏步离开。
一个小时之后。
手术结束,绿灯亮起,江言洲从手术室外的座椅上站起,看着江汀被推出来。
男生陷在雪白的被褥里,面色浅淡,双眸闭起,江言洲拉起他的手,听得医生在他身侧道:“病人已脱离危险,但还未彻底醒来,需要转到病房留院观察几天,这几天内不能受任何刺激。”
“好。”江言洲低声道,“有劳您。”
“不客气。”
十分钟后,住院部顶楼的单人病房里。
江汀被安置好,江言洲在病床侧坐下,紧绷的呼吸松了一瞬。
他蹙着眉,望着病床上男生,拉过他的手,将其冰凉的五指攥入掌心。
“小汀……”
光与影在他周身流转,日华西落,月华升起,清泠泠的皎白倾洒入窗内,将屋内切割成半明半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