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愚忠又愚蠢的父亲好像是后悔从前做过的事情了。
在马厩里遭受毒打和辱骂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陆癸眼神愈发冰冷。
“陆大人,我记得两个月前你还要为箴朝捉拿我。你今日来顾府特意拜访我,真让我觉得你这人未免也太过于墙头草了。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接受你的贿赂呢?”
“这不算贿赂。这是你小时候说过最喜欢的糖葫芦。爹爹,今日和你娘特意在街上买了十根不同的口味回来。你说你最爱吃的,爹爹也想买回来给你尝尝、”
说着,陆盛又将柳知音手中的食盒打开后,颤颤巍巍地呈递给陆癸。
中年男人眼里带着点点泪花,他眼角微红,眼睛里满是愧疚与忏悔。
记忆里,才半点大的孩子曾多次向他提出要吃糖葫芦。
但他从未满足过陆癸的需求,甚至是直接视而不见。
别说是需求了,光是辱骂和鞭打都已经不知道进行了多少次。
那么大点的孩子被他赶去脏兮兮、臭烘烘的马厩里住了十多年,每每回想起这件事他就不由得痛恨箴邑的残忍和冷血。
而今事情水落石出,他只想弥补曾经的种种过错。
他不求让陆癸原谅他,只希望经过后半生的所作所能让他心中的愧疚稍稍缓解。
陆癸低头看着盒中颗颗红润饱满的红山楂,脸上扯出了一抹嘲讽的笑容。
这算什么?
愧疚?
还是弥补?
他本想将这些东西全都扔在地上,让陆盛也体会一次感情被糟践的的感受。
可想到顾阮最是爱吃这些甜食,他最终还是没有做出这个举动。
“寒露,把这食盒送到玉琼阁去,动作要轻一些。”
“是。”
寒露抱着食盒离开前厅。
陆盛沧桑又沉重的面容上终于带上了些许喜悦。
他最怕的就是这个儿子不愿意接受他任何的好意和弥补。
下一秒,少年的话语又瞬间击溃了他幻想的泡影:
“陆大人,我虽收了礼,但也不代表你可以随意乱认儿子。您忘了,我的父亲是天策上将军,虽说箴邑将我移出了顾家,但是在我心中顾钊才是我唯一的父亲。随你怎么胡言乱语都不会有人管你,但亲戚是不能乱认的。”
“陆将军,我知道我有罪。但我也是受了箴邑的蒙蔽和哄骗的,你不要不接受我的好意好吗?我愿意倾尽一切来弥补我前半生带来的罪孽。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你可以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么?”
陆盛的声音苍白,还带着卑微的祈求。
胸腔中溢满的愧疚几乎压的他要喘不过气了。
自那日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后,他每日都在反复梦魇。
襁褓中的婴儿独自被扔在乔岳被饿狼环绕的场景曾无数次盘旋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因为箴邑,他不仅失去了父兄,还失去了唯一的儿子。
“陆大人莫要同我说笑了。从前这些事情我早都不在乎了。您这般说辞倒是显得我有些小气。您这贺礼我只收一次,日后还是莫要来了。”
第177章 柳知音无子的原因
陆癸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仿若任何事情都无法再让他掀起任何波澜。
陆盛仰头望着高坐的少年。
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当真是与父亲年轻时的模样像极了。
他黯然的垂下了头,心中思绪千帆过。
原来,不像陆家人的只有他。
他双手微微颤抖,还想张口说什么,最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本就是他糊涂又愚忠,陆癸不愿意原谅他曾经造的孽也是正常的。
当初替这个孩子取的名字,也是相当的不吉利。
癸同鬼,他怎么会对自己的孩子如此残忍和冷血?
心底压抑的愧疚终究是压垮了他,陆盛“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双眼通红,闪烁着点点泪花,声音沧桑又悲凉:
“真的不能再原谅爹爹了么?是爹爹糊涂,一切都是爹爹的错。小十,你能再喊一次爹爹么?爹爹真的知道错了,这么多年来是爹爹对不住你。”
一滴泪珠滑落坠落在了冰凉的地砖上。
柳知音连忙一同跪下。
对于陆癸她也是愧疚的。
那么小的孩子,因为她的软弱无能,从来没有出手维护过他,眼睁睁地看着他挨饿受冻,生活在马厩里饱受风霜。
她是亲眼看着这个孩子在无尽的摧残与折磨之中一点点地逆风翻盘成今日这般模样的。
如若她当初勇敢一些,为这个孩子撑起一天,也不至于现下如此懊悔。
但柳知音没说话。
她知道她不配得到原谅。
扪心自问,那样的痛苦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是无法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