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郡主被押回了长安,那陆癸现下情况如何?
没有郡主的保驾护航,陆癸会不会已经被押入天牢?
而今长安城内鱼龙混杂,消息传的满天飞,让人分辨不出真假。
“陆大人,皇上传召了我们郡主速速进宫,还望您不要在这里挡路。”
寒露冰冷的声音响起,直到此刻陆盛才注意到自己的失仪。
离别前,少年满身是血露出森森白骨的背影再一次浮现在脑海中。
自回到长安城,他无数次梦魇。
梦境里,才三、四岁的奶娃娃一直在喊他爹爹。
他淌着泪水正欲抱起才不到他大腿的孩子。
可下一秒,小男孩又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躺在血泊之中。
每每醒来,他的眼眶中溢满了泪水,忏悔与自责盘旋在心口成了万箭直戳心尖。
陆盛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佝偻着腰问出了口:“郡主,不知陆癸现下情况如何?”
沧桑的声音里带着点点颤抖与懊悔。
顾阮微怔。
曾经像疯子一样的陆大人,而今却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他脸上的细纹增生了许多,眼眶红肿,看样子是哭过的。
陆盛这般愚忠的蠢货竟也是会哭,也是会忏悔的么?
她垂下眼眸并未理会。
如若她是陆癸,对于这样一个父亲只怕是恨透了。
顾阮挺直脊背,绕过陆盛朝着殿门口走去。
一滴滚烫的泪珠从沧桑的男人眼中坠落。
看着少女袅袅背影,他又大喊了一句:
“郡主,我很担心他。您可否告知微臣陆癸是否平安?”
“嗯。”
轻飘飘的声音仿若风一吹就会散开。
陆盛内心澎湃的愧疚终于稍稍缓和。
“多谢。”
他对着少女深深鞠躬后,拖着沉重的步子朝着陆家的方向走去。
寒风呼啸而过,落叶簌簌而下。
顾阮推开殿门,一步一步走进冰冷的大殿。
高高的龙椅之上,那个疼爱了她十几年的男人紧皱着眉头,深不见底的黑眸里隐隐中带着几分震怒。
“昭华参见皇上。”
顾阮双手交叠,对着高台之上的人行礼。
她从未这般完完整整地给箴邑行过一次礼,今日是第一次。
“顾阮,你好大的胆子!你怎么敢带着陆癸那个混账劫狱!他,他是什么货色你不知道么?天煞孤星一个,如若不是朕仁慈,这种人早就该死无葬身之地。你呢?你做了什么!你为了你自己的情爱,如此任性,如此胆大妄为。身为箴朝郡主,你就是这么回报你的子民?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装着国家?”
箴邑暴怒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俊冷的脸上青筋暴起,声音更是寒冷到了极致。
顾阮神色不变,漂亮的桃花眼里宛若被蒙了一层浓雾般。
“皇上,陆癸真的是天煞孤星吗?”
清冷的声音不卑不亢,没有任何的慌张与畏惧。
箴邑微眯起双眼,看着殿中的少女没由来的心下一颤。
可想到都是因为顾阮放走了陆癸才引来了如此大的祸事,他又攥紧双手怒骂着:
“他不是谁是?希夷先生都曾说他是一个祸害,上害国家下害百姓,如此罪孽深重,他活着都不觉得惭愧么?”
“那皇上觉得惭愧么?”
顾阮抬起头,与箴邑的黑眸四目相对。
她的动作轻缓又高贵,哪怕满头的珠饰也没有发出任何轻微的声响。
在礼仪方面,她素来是最标准的那一个。
箴邑猛地拍桌而起。
“顾阮,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敢不敢再把你的话重复一遍?出去一趟,你怎么就变得如此胆大妄为?你知不知道你连同永宁劫狱的这个行为,朕就算是杀你一万次也不为过!”
他右手指着少女,左手捂着胸口喘着粗气。
可恍惚中,他又仿佛看到了妹妹乐平公主的模样。
乐平最爱梳流云髻,最爱戴的也是并蒂海棠花。
记忆中早已模糊的身影与眼前的美人重合起来,他一时竟分不清站在殿中的人是他的外甥女顾阮,还是他的妹妹乐平。
“皇上,昭华刚刚说那您会觉得惭愧么?”
顾阮神色冰冷,将刚刚的话语再次重复了一遍。
她嫣红的唇瓣微抿,真正到了要对峙的一刻,反而没有那么害怕和悲痛就仿若操练了千万遍一般熟练。
箴邑脸上带着些许不解。
看着自小跟他无比亲近的外甥女,他头一次感受到了陌生与疏远。
阮阮,今日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心一点点下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箴邑竭力缓和自己的情绪又坐回了龙椅上。
他微启唇,声音又变回了往日般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