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哭得可怜，甚至发出了只有小时候才会发出的那种哇哇大哭的声音，他在陆家，本来也没有什东西可以失去了，本来也没有什么亲人可以离开，可是现在，几乎是与他一起长大的利卡，就因为跟着他一起来参加了一个十几年加起来见面不超过十几次的人葬礼，也死在了这里。
早上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要喝陆宁禾杯子里的牛奶，他精神恍惚，开始后悔，要是早上的时候给他喝了牛奶就好了，这是利卡活着的时候最后的愿望了，又想到要是没有带过来就好了，明明楼下就有一家宠物医院可以寄养，为什么非得要带过来？
为什么？
陆屿过来抱起他，嘱咐佣人：“把狗清理好抱放我车里吧。”
他一直哭，一直哭，陆屿给他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把陆屿黑西装的胸前哭得颜色更深，陆屿觉得他再这样下去，可能要哭晕过去了，在车里他不得不出声阻止：“陆宁禾。”
陆宁禾眼泪还在流。
“你再哭就从我车里下去。”
陆宁禾就不再哭出声。
他们在车里一直在等，佣人动作还算快，半个多小时后就把利卡送到了陆屿车里。
后备箱打开，两个人抬着利卡放了进去，陆宁禾想从前面爬到后面去看它，被陆屿厉声阻止：“陆宁禾！”
他只能乖乖坐回去，他身上甚至还都是湿的。
“一，我们把利卡送到宠物医院，那边知道怎么处理，二，你跟我去医院。”陆屿通知他。
陆宁禾不点头也不摇头，盯着窗外黑压压的云，隐约要下雨了。
利卡刚来到他身边，只有一小点，他刚到陆屿身边的时候，也只有一小点，但是他们都长大了，陆屿保护了他，他保护了利卡。
“哥。”他突然问，“如果今天，掉进去的不是利卡，是我，你也会像现在这样平静吗？”
陆屿没有说话。
陆宁禾继续说：“我有时候会怀疑，你一点也不爱我，可我很爱你，有些时候我觉得我很像利卡，突然来到陌生的家庭，但是利卡爱我的时候，我也很爱他，那你呢，哥，我爱你的时候，你爱我吗？”
“你会爱吗？”
“哥，奶奶死了，你也不伤心，父亲生病的时候你也不伤心，我只当他们不常陪你，你和他们感情不深，所以没有办法牵制你的感情。”
“那利卡呢？利卡陪了你这么多年，你也不伤心吗？”
“你为什么总这样…你为什么总是不说话！”
他突然崩溃起来，如果不是残存的理智，陆屿甚至怀疑他会把方向盘抢过去，随便撞上什么东西。
他吼完，就冷静下来，抽噎着说道：“对不起，哥哥。”
然后闭上眼睛，任由眼泪在脸上流淌，连绵不绝。
他还有一个问题没有问陆屿，他想问他：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铁石心肠的人呢？利卡没了，他说处理利卡的时候，就像是早上在说“冰箱里的牛奶过期了，应该丢掉”这么简单。
但他没问，陆屿养了他这么多年，没有陆屿他早就死了，他问不出口。
大概是陆屿提前联系过宠物医院，车刚停在车库，就看见有几个穿着蓝色无菌服的人在等着，后备箱一打开他们有序的把利卡装在一个箱子里拿上去。
临了，为首的一个人走过来，对陆屿说：“陆先生，就按照最简单的方案吗？”
陆屿点点头。
而后那个人抬眼看着陆宁禾，即使陆宁禾身上衣服肮脏，他还是面色如常，安慰道：“小少爷，节哀。”
“谢谢。”陆宁禾说。
陌生人的安慰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陆宁禾的眼泪又开始滚落。
驱车回家时，陆屿电话响，是陆桥打过来的，问他这个节骨眼去哪里了，去做什么。
陆屿说回趟公司处理东西。
那边的陆桥沉默一会儿，像是接受了这个理由，说：“能赶回来尽量赶回来，赶不回来优先处理工作。”
电话挂断。
陆宁禾突然感慨：“哥哥现在说谎也很流利。”
“也？”陆屿说，“还有谁？”
陆宁禾就不说话了。
“利卡的死我也没想到，但是我大概有点思绪，后面调监控看看。”
“你和我生什么气？你觉得我接到你的电话利卡就能活？”
“那些人把话传到这边现场的时候，利卡就已经没了，我和你一起无非就是先看见它和后看见它的区别而已。”
陆宁禾打断他：“你非得这样说话吗？”
陆屿重复他的话：“你非得这样和我说话？”
他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陆宁禾只是想给自己找一点借口，找一点自己没有保护好利卡的借口，也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