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吏拱手说:“我家大人说,他与秦氏有半师之谊,只苦于没缘份不得见,今日果然得了机会,万不可错过了。又说本是未见过礼的师兄弟,哪里要见外,他知道先生清高贵重,便不敢以官职相欺,只做平常的交情就好。若先生多礼,便叫卑下将这话说与先生听,盼先生体谅我家大人的殷殷诚意。”
话说到这份上了,六老爷要是再推拒就是不爽利了,于是他顺势应了下来,与那差吏道:“如此,今日这桌席我就领受了,你回去给你家大人稍句话,就说秦六万不敢失了旁的礼数,今日便罢,不打扰他了,明日巳时,我在悦宾酒楼备好酒菜恭等他来。”
差吏这才轻松了,快快的应了一声,便叫客栈的伙计快腾个雅间出来,让身后的伙计们将菜品一一摆好,摆一道就唱一声菜名儿,整摆了十八道,八道冷盘,十道热菜,还有一壶烧白。
六老爷还是宠辱不惊的神情,外头与一众旁人看热闹的朱管事早已目瞪口呆了。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章
一桌子的好菜, 六老爷一家吃了一些,剩的大半都给店里诸人分了。没留着下顿吃是自家人的体面,都分给别人吃则是给别人体面, 小县里的人身份地位再高,还能高的过县令?县令送来的菜席, 他们能尝到就是得了体面。
这且不说,六老爷一大早就去了悦宾楼点了一桌席, 没要大荤之物, 单说了几道细菜方子叫厨上做来, 摆的精致些,又叫伙计们步置了一个雅间, 点了家里带来的香丸,从外头折了三两枝开的正盛的杏花与含苞欲放的桃花, 几根柳枝, 随手插在窗下,置了一方案几, 都步置好了, 单等杜大人来赴宴。
杜大人来的不晚, 一下衙, 就换了常服, 带了随从来了悦宾楼。
杜县令是正二八经进士取的官,不过名次不靠前, 又等了两年的缺, 才被派来做关口县的县令。
关口县别的都好,就一点不好, 文风不盛, 想找个能说的上话的人, 不容易,读书人么,都有个雅兴,就算是做了官,被人称了太爷,被人前呼后拥着,可没人能与他纯粹的谈论,到底还是孤独。
读书人的孤独,就是那种江天寥阔,无一知音,寻常人只道寻常,谁品味过谁才知道的一种难以言说的感受。就算当时与好友写了书信,也无人及时应答,难遣当时的心情境况。
杜县令自嘲,这是读书人的矫情病,自拿起诗书那日就落下了的病根子,乃旷古的绝症,想是没法子治的。
六老爷就说,这病说重便重,说轻便轻,他如今也忝为一方良药,倒是可解二三这病症,也不算辜负了杜大人一腔诚心诚意。
话头由此打开,直说到太阳西沉,时欢喜时悲愤,谈的投契,遂又要了纸笔,则写则画,心通意达,好一顿痛快。
两人诚然结了知己。
临分别,杜大人又挽留六老爷多驻留几日,这一时分别了,又要许多时间不得相见,索性多留些时日,兴尽了再走。
六老爷说原是跟着人家行商的车队走的,这也是商队被阻在这里才多停了几日,要不然,他如今该是过了岭了。
杜大人笑说,如此,商队被阻了倒也算是一场幸事了,要不然,两人就该素未谋面,再不能相识的。
六老爷也笑,倒也是,阴差阳错的,巧结了一场缘份。
杜大人再三苦留,六老爷才答应再驻留两日,然后杜大人亲自将六老爷送回客店,约了明日去县城十里外的杏花沟,各自家眷都带上,让她们也松快松快。
两人是一路走着回来的,边交谈边说笑,这一幕,被许多人都看见了。
县里消息灵通的人家听过此事,便想:哎哟,那一位老爷可了不得,虽不知是个什么来路,定不能惹了他,能敬则敬着。
且说升斗小民,就算想招惹也没地儿招惹,横竖不与他们相干,倒是没人打问六老爷的情况。
再有些缙绅人家,他们倒是打问出来了六老爷乃是西平府秦氏出身,俱都想着来拜望六老爷,有连夜送帖子来的,六老爷收是收了,却没应下他们的邀约,只说是要去探亲,如今不过路经此地而已,不会久留。
第二日,杜大人一家还未到,县里未得了功名的读书人却早早就到了,相约着来拜会六老爷。
六老爷只能先见他们,就在客店里头摆了张桌子,先让店家给这些读书人上了些茶水早食,先让他们吃过,驱一驱春寒。
有人问学问,六老爷先问他们先生是如何解说的,听罢,便从先生的解释之处入手,由浅到深说了一遍。学问,不是一家之言,也不能是一家之言,六老爷没取秦氏的注解,只从他们先生的注解上再做了些补充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