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毓就咕咕的笑,还与秦疏挤眉弄眼道:“果然好生可怜,竟连两句真话都说不得了。”
六老爷在外面听见车子里的动静,面上含笑,嘴上却说:“再混说,我也要打你了。”
秦毓这才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他又揭了车帘子跟六老爷说:“阿爹,我也要与你一起骑马。”
六老爷说:“鞍上放不下你,你就安生坐车吧。”
秦毓看了看六老爷的马鞍,又回车里,跟秦娇说:“原来话本里策马共骑都是杜撰的,一马不能辔双鞍,单一个鞍子可载不了两个人。”
秦娇说:“行走江湖的人,身家不足,没余钱配马鞍也是有的。”
秦毓哦了一声,倒是明白了,还问了别的事,秦娇细细的给他分说来,秦毓听的好不惊异。
原来那些洒脱的喊着“小二来坛好酒再切二斤酱牛肉”的江湖豪侠们,有可能就是沟子山那些衣着破烂拦路打劫的贼匪。
正经良民,谁敢光天化日明目张胆的要吃牛肉呢?正经的食店,也不敢光天化日明目张胆的卖牛肉呐。
想着那些英雄豪杰红粉佳人侠气冲云天的情结,许都是个未出过门的书生凭空杜撰的,整个人就怏怏的一头扎进秦娇怀里。
原以为高天外是明月清风寥阔山河万里,鹤唳清霜剑啸流云,玉笛声声满关情,不料是□□王八满地,小鱼小虾搅混水,仗剑的拿刀的,有几人敢称自已是真豪侠?
就……现实和想象的差距有些大。
秦娇哄他:“世道浊乱,所以政令清明可贵;鄙陋者多,所以读书知理可贵;他们一生茫茫然,不知生从何来,又不知终于何处,想是终其一生都不曾听过一句人之初性本善,只是依着本能求生求活,他既不通道理,做些失道之事也是难免。凡事要看因果的么,从因果上观人观事,才能生出忠怒之心来。心能转物,你若存了一长远志气,岂知不能改变这个世道?你要它长风万里,它便能长风万里,你要它政通人和,它便能政通人和,安居乐业,天下无贼。”
秦毓瞪着眼不知该如何说,这大饼连画都不画就啪的给他压下来,也不1怕给他压扁了。
六太太的心里也没空蜜里调油了,她是真不晓得女儿敢说这样的大话,说的中听些,叫她有志气,说的不中听些,叫她狂妄自大。
瞧这胡说八道,什么叫存长远志气就能改变这个世道,能改变世道的人难道不是圣人么?什么叫要它长风万里就能长风万里,依她的口气,还立什么志气,吹口气就能长风万里了。
拿着杏花枝子就给了秦娇两下:“见天儿的混说,这些话也是你能说的?”
打的花瓣纷纷落,好好一捧杏花,这就褪了一半的颜色,零零落落的好不可怜。
秦娇就心疼六老爷的情意,揭了帘子给六老爷告状:“阿爹,你的一腔情意都零落成泥了。”
六老爷在外头,斜眼看她:“也好,省的你阿娘手疼,看你还敢混说。”
秦娇一把撂了车帘子,对秦毓秦疏两个说:“下回遇着不明白的事,不许问我了,去问阿爹,省的我再挨打。”
秦疏乖觉的很,小胖手给秦娇拍过零落的杏花,嘻嘻的说:“不疼不疼,阿娘打人不疼。你是我的知己,阿爹不是,我愿意问你,不愿意问阿爹。”
秦毓也说:“先问你,你也不明白时,我再问阿爹。”
六老爷在外头哼了一声。
秦疏也揭开帘子,趴车窗上,与六老爷说:“阿爹别生气,阿姐讲的有趣,阿爹讲的……也有趣。”
还不如不说呢。
秦娇捂嘴直笑。
六太太也忍不住笑开来,六老爷用马鞭轻敲了敲秦疏的脑瓜,笑骂他:“小小年纪,左右逢源。我不生气,快将头缩回去,小心土尘打了眼。”
秦疏才笑嘻嘻的转回来,直接伏在秦娇怀里,小声跟她说:“阿爹不生气了。”
秦娇又笑起来:“那可真是辛苦你了呀。”
可不是么,得哄两个人呢。
一路上叽叽咕咕的累了才睡了。
歇脚的时候醒过来,迷迷糊糊的去了一趟外面,喝了一杯水吃了两块点心,没来得及看周围的景物,又启程了。
晚上歇在一处行脚店,黄土陇,一陇接一陇,行脚店就在黄土陇下头,是一溜七孔土窑。
从西平府一路走来,没少见窑洞,但住着还是头一回。
行脚店里卖的吃食简单,就是粗荞麦面,剁成细条撒锅里煮了,撂一小撮盐豆子调味,洒一小把野葱花。
这样的饭食,伙计们能吃得下,行家子们也能对付,但秦家几人,委实是咽的艰难,好歹就着自家的腌菜吃了个囫囵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