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老爷没听他的话,只是站在妻儿所在的车子跟前。
须臾间,哗啦啦从坡上冲下来一群人,大约三四十个,`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呲牙咧嘴的笑着,露出黑且黄的牙齿,目光很是狂肆,手里还拎着些磨的雪亮的家伙事儿。
朱管事略松了口气,人不多呢,给些过路钱应该就能了事。
果然这些人是要钱财,但狮子大开口,要的不少,还要商队里的两车货。
朱管事跟他们交涉,只给他底限内愿意出的价钱,结果这些人一步不让,要是朱管事不允,他们就不让路,看商队的人能困多久。
困是困不住的,商队不愿跟人动手不代表不会跟人动手,眼见着谈不拢,行家子都抽出了腰里的家伙事儿,伙计们也从货车的行辕底下找了些大砍刀、长把大板斧、尖头刺等,全是一股不要命的架式。
剑拔弩张之下,这些人果然让了步,只要三百两银子并一个车子的货。
朱管事还是不答应,给银子可以,留货是万万不能的。
好一顿周旋,才各自退了一步,四百两银子,不留货,条件是这些人得帮着把车子推到坡顶。
能用银子解决了的事,尽量不动刀枪,刀枪一动,就算结下死仇了,这对商队更不利。
再说这些人也都不是穷凶极恶之徒,愿意讨价还价,真要是穷凶极恶之徒,半句话都不跟你说,上来亮了家伙就往人身上砍,讲什么价,人都杀了,东西不就全是他的?
朱管事抹了把冷汗,舍了些银子能安然过路已是千幸万幸了,等上了坡,再跟这些人攀几句交情,以后来往这里时候,也能安心些。
正说着麻子沟的张三^跟王家畔的李四是亲戚,李四的姑舅又是赵五的妻家兄弟,赵五可是个熟人呐,他在这一道畔名气旺,喊一声千呼百应的。
朱管事正是跟赵五有交情,才敢走这条路呐。
这些人嘿嘿直笑,不肯饶了口,只道赵五爷也不能阻了大家的财路不是,没打没杀的,求财的事,他赵五爷可管不了。
恰在这时,一阵风吹了过来,车里的香气可巧传到了这里……
妈的,漏了大主儿,这车里还藏了女人。
香风绕耳,一群没婆姨的汉子火急火燎的难受,各自挤眉弄眼了一会儿,就偷摸的往车子边上挪,香女人香女人,不能抢了去,偷看几眼过过瘾头总可以吧。
六老爷恼怒的很,正要喝斥,却见车帘子从里头撩了起来,一转头就看见秦娇圆乎乎的脸,六老爷一时又惊怒起来,正要说话,却又见她手里拿着根赶车人用的牛皮短鞭,正觑着外头的动静。
那边一动,手还没搭在车帘上,从车里就袭出一道鞭影来,飞蛇似的端端儿抽在那个赖汉的手背上,啪的一声,那赖汉只觉眼前一花,手背猛的火辣辣的疼,再看时,手背上已经肿起了一道紫色肉撂子。
哎哟喂,可是碰着硬茬子了,够劲儿的很。
赖汉还想动,六老爷立刻哼了一声,对那赖汉说:“再动心思,可饶不得你了。”
话音儿一落,从车帘处顶出一支寒森森的箭头,正对着那赖汉:“再敢无礼,可仔细你的眼珠子。”
谁都能听出里头的认真狠辣,赖汉眼珠子转了转,看那箭头纹丝不动,就指着他的眼睛,心下不由发怵,猴子似的跳着逃在另一边。
领头人就朝朱管事打听:“这车里的人?”
朱管事哈哈一笑道:“同行之人,脾气不大好。”
这伙人便歇了心思,再是香美人,凶悍成这样,哪个能招架住?
安安稳稳上了坡,这会儿交情是攀上了,但银子一两不能少,敢少一两,他们就敢翻脸。
花钱买太平么,给吧。
银子一给,拔脚就走,还歇什么,敢歇么?走过这地界儿,找个安全的地方再歇吧。
后头那伙人还摇着家伙事儿喊:“常来啊?”
滚球吧。
朱管事暗地呸了一声。
走了近两个时辰,可巧遇着一条河,河两边的庄子村上已起了炊烟,到下晌吃饭的时候了。
前头不远就有个官驿,再是山穷水尽的地方,官驿还是不马虎的,商队的人没资格住官驿,但官驿旁边有民宿,虽然也是黄土墙的草屋顶,好歹比宿在野外方便。
六老爷带着秦氏的印信,他可以去官驿里借住。
然后就分了两拨,商队的人去了民宿,而六老爷一行几辆车进了官驿里头。
官驿里尚有四五个驿吏,看着略体面些,但吏皂袍上都打了补丁,看了六老爷的印信之后,殷勤的不得了,跑着给拾掇了屋子,还牵了马去后头喂料,对着赶车的也是一口一个大哥,真像宿世几辈子不曾相见过的亲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