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养出来的女孩子,不管性子样貌如何,审美上是绝对不低的,秦姝做来也得心应手的很,她兴致又高,点出来的冰晶盏更雅致有韵味。
六太太过来看过,也觉惊艳的很,取了十几个又让人品鉴去了。
秦娇这边,想着茶点六样儿,还缺了诫食。家里常作咸花生酥,这个沉实,也不能多摆,最多可摆六块,每块就是一小口的量,但这个却不能一口嚼了,得小口咋摸着吃,用舌尖顶在颚边,细细的品味,然后用茶水顺下去。
一小块花生酥,能磨半天功夫。
问三老太爷怎么不弄成适口的吃食呢,三老太爷说:此为诫食,动心乃是本欲,忍性为诫,莫急莫贪,当忍当耐。
又是修身养性的另一种解释。
所以,茶点也不能缺了诫食,少了诫食就失了茶点的大本意。
君子品性,也要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切磨掉如糟如粕,留下的就是如圭如碧如璋如臬,也是另一种的洗净铅华了。
花生酥点,还得摆上去,只是要换个做法。
秋冬气寒,元气初藏,还是要按时令,做个中补元气的食物来,此时花生核桃红枣正当季,就做个中规中矩的花生核桃枣泥酥。
柳妈听得秦娇的做法,半拉了一下脸儿,这个方子好是好,就是太费功夫,花生皮儿好去,炒熟以后搓几把,放簸箕里一簸,皮儿就簸出去了。核桃仁可不好弄,这个不比月饼馅,那个就算沾了皮也没妨碍,这个不成,但凡皮儿去不干净,磨出来的面泥就不洁净,味道也苦的很,可得仔细挑呢。枣泥也不好弄,去过核,也得去了皮儿,要是泥上沾了皮儿,别人一吃,沾在牙上,可不像话。
一边埋怨着秦娇可会给人罗织细碎活儿,一边去柜里舀了一两碗带壳花生出来,喊了烧火的丫头去剥壳,甩着围裙去领核桃、大枣,回来还耷着个脸,拿了根筷子剔枣核。枣核上带着肉,扔了可惜,就放在一边,准备拿回家给自家丫头煮水喝。
见秦娇还杵在厨房不走,直接开口撵她:“好姑娘,快离了这地儿吧,你多待一时,我就担一时的心,生怕你再寻个麻烦的方子来,好歹让我歇歇心吧。”
撵的秦娇怪不好意思,只好说:“那我回吧,打发小甲小乙来帮你的忙。”
柳妈说:“成,都是细碎活儿,叫她们来正好打下手。”
想着小甲小乙馋嘴的劲儿……柳妈用干净帕子将枣核包了揣怀里,要不早些揣起来,这东西可一样儿都落不到她手上。
秦娇看的直笑,倒没说等酥点做好让她带几块回去,这是白话,做厨子的人吃不了亏,要是贪图的不过份,主人家也从来不说不许吃不许拿的话,待酥点做出来,她定是要悄悄包几块藏起来的。
回了院子,丁姆姆正使唤着小甲小乙将地里出息的秋茄子豆角串起来挂廊下晾晒。都是外头租农种的,就这一茬秋菜了,过了白露,这些菜就不结了,早些摘了卖进府里。鲜嫩好看的,厨房留下了,长老的长疤的长歪的,就堆在院里,有需要的人家过来拿就是。别的院的人顾着体面,都不要,丁姆姆看这些东西扔着可惜,就叫小甲小乙两个抬了一筐回来,要趁这些天晴好晾起来,要是下了霜,就不好存了。
当富贵难为继时,那些子体面都不甚要紧了。
秦娇比谁都看的开,人家的膏粱富贵是人家的,自家只要能人事安乐衣食无忧就好。
于是吩咐小甲小乙:“你俩个再去抬一筐回来,送回来之后就去厨上帮柳妈的忙,要是看见见蒙见屯,叫她俩来听姆姆的使唤。”
小甲小乙正被丁姆姆唠叨的耳朵疼,听了这话,就将串了一半的茄条摞下,提着柳条筐急忙去了。
丁姆姆舍不得念叨秦娇,就说她们两个:“养的大家姐儿一样,福气有了,勤快就不够用了,真个是面捏的花样人儿,得吱一声才会动一动,不使唤她就不晓得动弹,这茄子多好,籽都黑了,晾出来才好吃,她俩个又嫌丢脸又嫌麻烦,催了几道才拾回一筐来,走的贼似的,生怕被人家看见……都是糊涂性儿,不晓得饿肚子的滋味,饿她几天,漫说这茄子,就是土疙瘩,也得抢着吃。这茄子多好,粗也能吃细也能吃,我们家那时是和着黍米煮半锅,一人分得半碗,吃了就不受饿……你外祖家也有体面,冬天用干茄子揽过油,拌了蒜,腌一坛子,他们吃,给我们也吃,可香的狠。你是没吃过的,你若吃上一回,也舍不得糟蹋了。我有一回听太爷说,这五谷杂粮尽是天地生成的精华,说什么天润地栽的,什么厚德,我是不识字的,也听不明白,就晓得,这些都是好物,能活命的都是好物,她们还嫌丢脸,那是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