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场上正扬着麦子,一人用笨拙的木掀扬麦,一人头包着一块灰布,拿着软荆草扎的扫帚扫麦堆上的杂草粗秸和土块,两个人都又黑又瘦,看见了七老爷的马车就讷讷的躲在一边,并不敢上来搭话。
庄头也不甚活泛,只是他会计数算帐,才叫他兼管着庄事。
他只知道自家的主家是做官的,是城里的大户人家,到底怎么大……依着他家小子的说法,主家的房子应该跟麦场一样大,主家的炕上能睡十个人……
秦娇笑呵呵的点着头,从荷包里抓了把花生糖给他吃,六七岁大的孩子用衣襟一兜,就踏拉着一双露着指头的布鞋跑着跟别人家的孩子炫耀去了。
庄头妇人拘紧的很,搓着手不晓得咋个与秦娇搭话,从柜子里抓了一碗杏子干也不知道该不该摆上来,她怕秦娇嫌弃。
就是生晒的杏子干,样子不大好看,嚼着吃倒不错,秦娇跟她要了两把装进荷包里,又将荷包里装的花生糖换给她,叫留着给家里孩子吃。
花生不多见,但也不算珍贵,可这个庄子的人没种过,只当那是份外稀罕的好物,想是从她们从没见过的树上结出来的……地里哪能长出这么香的东西呢?
秦娇说花生是地里种出来的,那个妇人生是不信,还嗫嗫的小声说:大家姑娘可会诳人。
这真是说不清了。
秦娇不愿为这个纠缠,就与魏恣行去沟里看泥沼子,还没走到跟前,就闻到臭烘烘的泥沼味了,这个地方地势低,下了雨后山上的雨水裹着杂草泥土积在沟底,年长日久的,沟底就积成了一大片泥沼,烂泥杂草被积水越沤越臭,就成了没人要的臭沼子。
整个沼子有四五亩大,秦娇转着看了一圈就又拉着魏恣行回庄头家了,这事先不急,等她闲了再说。
七老爷叫庄头收了麦后就喊人在坡上圈个羊圈,过一阵儿要从另一处庄子拉五十只羊过来。
至于其它事,先不急,只靠庄里这几户人家可做不成,慢慢来吧。
作者有话说:
第一百零七章
住了几日, 三老太太就让七老爷和秦毓将小夫妻送回东府,左右已经回来了,以后住的也近, 就不必纠结着多住几日少住几日了。
东府要设宴,秦娇跟魏恣行两个一回来, 才跟大老爷大太太请了安,四郎过来就将魏恣行抓走了, 说:“原是为你的事大家才辛苦这一场的, 这会儿可不许你再躲懒了, 走着,干活去。”
秦娇笑着与他们摆了摆手, 然后脱鞋上炕,一溜儿的爬到大太太身后, 决定谁来喊她都不走。
大太太可没见过这样的, 笑着指她:“就会躲懒,人家的新妇都是争着要做事的, 偏你想法儿的躲着, 什么规矩呢?”
秦娇一下一下的给她捶着背, 憨然一笑:“咱们家里的贤惠人多了, 再大的宴事她们都能处理妥当, 我去了反碍手碍脚,且说, 还有华姐儿越姐儿容姐儿呢, 拎出来哪一个不比我强呢,嘿嘿嘿, 我是新妇, 脸皮可薄, 要是家里的媳妇子们取笑我,那我害不害臊?”
大太太就笑:“我可从没见过你害臊过。”
秦娇也笑:“我知道自己脸皮厚,不大会害臊,可不是得装一装的么。”
故意翘着兰花指,用衣袖遮了半面,半低着头撇过脸儿对大太太挤眉弄眼道:“啊,她们真真好生无礼,明知奴家面皮薄,特特的拿话来取笑我,咦~叫人好不羞涩,瞧,奴家的脸都羞红了。”
大太太被逗的扑嗤一声,连端庄模样都定不住了,气恼的紧着打了她两下:“促黠鬼儿,一天也没个正形,都这样大了还耍浑耍赖的,叫人怎么说?”
管人怎么说呢,反正能躲一时是一时。
大太太摇头:“可躲不了,你们那一处的庶务往来帐目都积攒出一摞了,别指望别人帮你,迟早都是你的事情。”
那也等宴会过后再说。
对着大太太却道:“我这是养精蓄锐呢,与亲戚们见礼是正经事,咱们这一大家子,几多几多人喏,要是歇不好,熬到中间儿熬不住可怎么办?我这儿歇好了,到时才能一鼓作气的支应下来呀。”
大太太再没催她,却叫她去看三太太,一说三太太,秦娇就苦下了脸,左磨右蹭就是不想去。
刚回来那会儿,见了三太太一次,她还是郁郁不开怀,苍白削瘦的像一只即将枯萎的花,亲人相见都欢笑着,她却拉着秦娇哭的差点儿昏过去。
秦沅是前年秋底出嫁的,也就是她们去了靖远没多久,秦沅就嫁出去了。
自从秦沅嫁出去之后,三太太越发的自苦,越发的不愿意出院子,活的像她院里的那些没有被精心打理过的花,荣也由它,枯也由它,没半分挣扎着求活的念头,生死全由命,活也随它,死也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