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六老爷上任后做的两件事,开垦边田,防御工事。
城外的五六里处略平整些的地方,全是取土时留下的深坑,为了不叫人看见,都用细树枝掩了,覆上草皮,百草枯黄时,全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这也是一道防御,河面封冻后,北人喜欢越河南下打谷草,大多是百十个骑兵,来时凶悍,去时迅猛,游动性强,既不便攻防,也不便追击,只能尽量阻了他们骑杀而来的路径。
县城的城墙围一圈不过几十里,三四千人一起夯筑,两个月就筑起了,还有别的地方的防御墙,倒塌毁坏的地方都要逐一补修,绵延数百里的城墙,并不能及时补修好,只能修多少算多少,先捡要紧的地方补修。
六老爷是文人性情,有时难免缺些杀伐果断的性格,他既没有过守边的经验,又不会上马杀敌,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防守与保全,即便真的有敌人袭上来,城墙也能适时阻挡住他们的进攻,叫自家能争取到应敌的时机和办法。
入了秋,越发的忙,要训练,要补城墙,还要收割秋粮,六老爷是多体面风度的人,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了,带着人不停的骑马去视察巡防营的守备状况,还要查验城墙的修补情况,还得去人数聚集的较密的村庄,叫他们尽快收粮,做好防御工事,还要与别的县互通情况……整个人被秋风烈阳扫的黑红,胡须也多时没顾得上打理,看着杂乱粗犷极了。
好容易回了家,才痛快的洗了个澡,又被六太太抓着听些抱怨话。
还是为秦娇的事,六太太实在不愿意叫秦娇去守备营,那营里的军汉又粗又蛮,有事的时候荤话不离口,没事的时候,更是喜欢聚在一起说些混帐话,那真真是什么话都敢说的,连跟自家婆娘的炕头事都要拿来说,这种混账不堪的话,能是个姑娘家听的么?
靖远民风彪的很,女人们少讲贤良规矩,也没人拿女人有没有规矩说事,都凭心性,凭蛮横,凭本事,能活下来,就是规矩。什么体统脸面,统统不要紧。
女人们敢跟男人对着说荤话,敢挽起袖子露出大半的胳膊跟男人掰腕子,敢拿着刀追着男人砍,敢抽了男人的裤腰带将人剥光了扔街上招一群人来看,敢光明正大的盯着男人看,敢去河滩饮马,敢提着刀跟敌人厮杀……六太太不习惯这种野蛮的粗俗,这种粗蛮好像将她从前的一切都颠覆了,叫她无所适从,既从不了俗,又端不住款儿,只能避在家里,眼不见心不烦。
可秦娇喜欢,她入了这里才像真正的如鱼得水。
初来时,这里的人都说县老爷家的姑娘是个面蛋子,就是又白又好捏只能摆在桌上供着,一眼看就是个娇贵命,跟靖远这地方不搭噶。
她跟着六老爷去守备营巡防时,守备营的那群糙汉子暗地拿她取笑,说这样的女人,真遇上战事了肯定得吓的尿裤子,还有人背着六老爷问她:“喂,官家姐儿,你见过死人么,那种脑浆肠子满地的死人。”
秦娇软憨憨的摇头:“没见过。”
那些人就笑的不怀好意道:“别急嗷,到时叫你见个够。”
秦娇还傻乎乎的点头:“成,到时叫我,我也见见。”
这些人就怪笑,点头:“成成成,到时叫你,官家姐儿可别吓破了胆子!”
还有浑不怕死的来调戏她:“好姑娘,叫哥摸摸小手,哥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你这么白嫩的手。”
秦娇笑眯眯的伸出手,那人馋笑着果真上来摸了,那双粗手一碰到嫩手,还没来的及摸,就被嫩手一把钳住,然后整个手臂被扭到身后,腿上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下,痛的哀嚎起来。
秦娇仍是笑眯眯的问:“姑娘的小嫩手好不好摸啊?还要不要摸啊?”
那人的胳膊断了似的疼,只能告饶:“不敢不敢了,姑娘饶了我这个浑人吧,我再不敢浑说了。”
秦娇松了手,一脚将他踢到一边,拍拍手道:“看你做守军不容易,就饶了你这一遭,下次叫我看见你调戏别家女孩儿,胳膊给你拧折了。”
那人赔笑着应道:“可不敢了,再不敢了。”
秦娇轻哼一声,走了。
留下那个人揉着肩膀哎哟,看热闹的人这时才围上来,拍着他的肩膀打趣着说他看见姑娘就腿软了,叫个小姑娘给拧跪了。
那人疼的呲牙咧嘴,众人这才觉得不对,脱了他的衣服一看,胳膊到肩膀那处肿的老高,抬都抬不起来了,跑去军医那里,被揉搓了好半天,胳膊才能动弹。
有了这一遭,秦娇再去守备营时,那些粗汉子再不敢造次了。
转机是冬天的一次敌人骑袭,河面一封冻,北人又纠集了两三千人,越河而来,他们也狡猾,并不专攻一处,而是四处游击,百十骑为一队,饶过县城的城墙,往村里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