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几个也只能软着腿脚,躲开死人,在路边搬了几块石头勉强搭了个灶,烧着火以后才发现锅子还没放上,又稀里糊涂的跟商队的人要了锅子跟水,扯开羊皮水袋子就倒锅里烧。
六老爷接过丁姆姆递上来的药材包,临时买的药,没装进木匣里,都用油低包了再绑好的,他看了上头的字,然后斟酌着取了些补气血化血於血毒的的药,撕开油纸包,抓了一些撂进锅里,剩下的又交给丁姆姆让放起来。
秦娇想回车里,但见伤者都是被砍的皮开肉绽的那种,或许还有划破肚皮砍折骨头的,遂又没上车,叫了一声朱管事。
朱管事也乱的一把抓似的,混没了个主意,秦娇一唤他,他就来了,问:“姑娘是有什么要吩咐我的?”
秦娇说:“那些伤了的人,最好用煮开过的药水冲洗一下,再抹药粉,要是不得已,就用煮过的针线先缝一缝,挨到下个城镇再去请大夫,这是急救的法子,虽麻烦些,却能救一救,不让伤肉坏死腐烂。若有伤了骨头的,尽量不要动他,用木板绑着人,别让他动弹,出去了再请正经大夫吧。这是我的浅薄见识,你们要是有更好的法子,就用你们的。”
朱管事嗨了一声:“哪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大家都带了些香灰草灰,要是伤着了,就拿它止血呢,抓一把摁上去,使劲捂着,再是止不住,再抓一把,都是这样的,也没个正经的法子,就这么着用么,挨不挨得过去,端看命硬不硬了。姑娘是好意呢,要是大家伙儿不嫌麻烦,就让他们用姑娘说的法子吧。这事腌臜的很,姑娘别管了,回车里歇一歇,睡一觉,这事儿就过去了,余下的事,您别担心了,有咱们在呢。”
那成,秦娇这会儿也又饿又乏,点了头就往车里去了,一上去,怀里就扑进来两团,都关切的喊着“阿姐 ”。
秦娇摸着两人的头发,安抚道:“阿姐没事呢。”
“真没事?”
“真没事,就是饿的很,不知道小甲的汤水煮的怎么样了。”
六太太的眼睛肿的水葫芦似的,又要哭,秦娇忙伏过去,依进她怀里,六太太抱着女儿,哭的颤抖。
恼恨与自责淹没了她,明明该是做父母的要保护儿女,却是他们没本事,叫一个娇养的姑娘家拿着弓箭去杀人……
这会儿,秦娇是真再没害怕了,她要活的坦然活的心安理得,那些人不是木石草菅,就是人,就是恶人,杀便杀了,又能怎样。
可这个道理六太太不懂,不懂就不懂吧,秦娇由着她发泄恐惧与悔恨,发泄过了,心神松了,劝解起来才容易。
六太太停了哭泣,仍搂着秦娇一下一下的摩挲着她的背,秦娇趁着这个时候,劝了几句,她不说自己的心安理得,只说该为不该为,就如边城的守卫军,他们杀的难道不是人么,不过是那些人该杀罢了,谁要说他们脏了手,哪个肯饶他?
自已杀了该杀之人,也不怕人说脏不脏手的话,且说这事也就自家人晓得,朱管事一行人,怕是许多人再不能回西平府了,纵然回来,为着不得罪秦氏,也不敢乱说一句的。
这一点,尽可以相信六老爷,他定能让车队的人,三缄其口,然后压在心里,一辈子不敢往外说。
再有几年,谁还记得这种事呢?
这就是六太太的心结,她就想让秦娇的名声清清白白一尘不染,秦娇是无所谓这些的,但六太太要是介意,她可以就这个方向劝慰六太太。
劝着劝着,六太太又哭了,她说:“你经了这一遭,还要费心宽慰我。我难过不是为我,是我心疼你,怕你心里不得安稳落了心魔,想着这个,我就心疼的慌。你要心里安稳了,我就安稳,你日后不安稳,我恨不得将他们锉骨扬灰了。”
秦娇轻声说:“我心里安稳着呢,不惧不忧,觉也能睡的踏实,我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因为我更知道,若我什么都不做,才会有恐惧忧怖,我保护了想保护的人。”
秦毓说:“阿姐是英雄。”
秦疏说:“阿姐是大侠。”
“路见不平。”
“搭箭相救。”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真豪侠,当拔剑时就该拔剑。”
六太太哭不下去了,又气的慌,这两不知天高地厚的犊子。
只要六太太不哭了,秦娇也不计较当个大丈夫真豪侠了,怎么着,也比遇事只会哭哭啼啼的小女人强吧。
当下从六太太怀里爬起来,探出头跟丁姆姆说:“姆姆,你……做什么呢。”
丁姆姆回身说:“我给姐儿消一消灾殃,不叫他们来缠人。”
丁姆姆是不怕死人,她怕的是别的,她虽安慰秦娇说世上没鬼魂,但她信鬼神,趁着没事可做,她擎着一根火把,走到死人跟前,念一声阿弥陀佛,就扯着他们的衣裳覆到脸上,还念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别怨别恨,早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