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辈子+番外(78)

影子脚快,不一会儿上了楼,我见不着他的身。

我抛下竹条,弯腰拿周秉手里旧年制成的羊皮卷子同他说:「饼子,去帮帮觉儿。」

「好。」周秉早心不在焉,得了我的应允未犹豫半点,合上书卷穿靴下楼,影子迎面而至。

「山前来了个奇怪的人。」影子见着我便说,显而松了口气,拍上我的肩头神叨。

见一向沉稳又极少闲暇拜访的影子如此慌乱得在寻,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原只是撞上了人。

「谁?」我问。

世上鲜有人可乱影子心神。

「蒙着面,裹件大袍,掐着嗓子说话,容貌身形音色全辨不出。」

「估摸着专练过这类法门。」

显而易见,皆故意而为之。来人晓得守门的影子一身的本领,做足了准备便是不想教影子认出。

当是故人。

「似也非歹人,说是公子的故人,来寻你一块踏春,跟我话不投机没聊两句走了。」影子处在阴影中的双眼上下打量我,扯拉我的衣袖,讪笑意味不明,「那桀骜的模样,我瞧着与你很是登对。」

无奈地抽出影子手中的袖角,合上手中羊皮锦置于架几案,曲指弹他额,我打趣道:「既来都是客。」

能寻到这儿来,不论是否知情,都有些本事。

「我没拦。」影子捂着额头,「你该在房前设些防,青天白日家门大开,也怪了你屋里从不遭贼。」

影子不满的嘀咕,仿佛责怪我不领他心意,一片好心做驴肝肺喂了门外的野狗。

「世道清明,何来的贼。」我笑他仍与被宠坏的稚童一般,说上两句就撒脾气。

「是,世道清明,百姓安乐无忧。」

「世无偷钱财之小贼,却有窃人心的大贼。」

「你再贫。」我重执桌上的竹条,咋呼地挥舞,旋出阵阵破风声。

「行行行,」影子忙摆手,「错了错了,不说不说。」

我笑着,与他来回打闹。他身手极好,我压根不能碰着他,只当他让着我,故作不敌叫我捉住逼他抄书,好好的罚了他一顿。

14.

雨细云愁,迷雾缭绕,雕栏玉砌本应犹在,隐于忧绪。

往年此时,我从不曾踏春祭拜逝者。从前我的身侧无一至亲知己,如今亦是如此。

而如今,却有人独自腐烂在烂泥之中,化为一坡黄土,待我惦念祭拜。

我也是按着习俗早早地备好了纸钱香烛,唤林挽兰抽空帮着做了清明果子,亲手折了新抽绿的柳枝。

人生在世,未免要随俗一次。

缓步长廊,我不踮脚,能远远便瞧见那熟悉身影。

蒙着面,裹件大袍,寻常人果真辨不出身形。

「陛下。」我轻笑,正视眼前行至透憔悴的男子。仿佛一切都不曾变过,他还如此薄凉,所念故人却已离去。

他闻言一愣,随即利索地脱下大袍。

「先生。」他抬眼只觉布满血丝的暗淡双眸微微发酸,倒未掐着嗓子说话。

他唤我先生,想来我该谢他保我清白之身,放我出宫还我自由。

也该谢他不遗力,费尽心思利用他人私念得教我滞留人间。不知是否是回忆起往事,不觉间痴望眼前的男子,弯唇一笑顿感无力。

我看他苦笑,不知所语。我虽一步不出大门却两耳通明,他人所知我定所晓。我本已猜得八九,何况有郎中几人特来告知事情原委。

知他自那人逝去以后,日益颓废,终日饮酒大醉,动辄干犯国法举国战,或隐身山林,行踪无觅,置江山不理,后任我为相,也不过了却一桩先祖未了的夙愿。

微贱此身,辞官后不在其位自然不谋其政,不加劝谏,唯顺他心愿,竭力分忧一二。

前些日子,清明将至,忽收其信鹤传来的密迅,说是清明前日便回来寻,一齐踏春往先祖墓前备做清明。

世人皆知国师自戗葬入皇陵,唯皇帝与我处少数人知晓那恢宏碑林之下所埋藏的不过一具国师祭祀衣冠。国师的躯体已化作一抔暗灰,由人撒入十二重山下百步洪。

而陈氏的祖坟花林内,我拢了一座土包,悄悄立了一块无名碑。

他入十二重山并非为解我孑身养病的苦闷,只是怕先祖一人困于幽暗地底,寻不着回家的路想多陪陪他,顺道捎些折子瞧瞧我,道句劳驾。

物尽其用,不止是最是无情的孤家寡人能做出的。

清明前一两日,便是寒食,他孤孑深山,浸隐水雾,饮下两盅杂酿浊酒。

「当真要去。」我看柳絮飞绵飘进他的衣襟,平平问他。

「为何不去。」他望着我,缓缓失神。

他透过我,不知见了谁。

15.

也是清明,陈家山头那片落英缤纷的花林里,他寻寻觅觅终见病白男子一身便衣坐于树前默看手中明黄卷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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