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辈子+番外(31)

可惜我无福消受。

分明置身漆黑的深渊,冷锋刮剜血肉,却做如杨柳岸边沐春风,甘之如饴。

天意弄人偏教我知其中秘辛。年幼时养亲王府,在府中洒扫时,曾听欺辱我的同辈小儿们嚼舌根,说我乃是淫妖蛊惑当今圣上所诞下的孽种。

那淫妖虽为男儿身,却因顶好的样貌与床笫之术迷控住当朝皇帝,更因妖体质特殊故怀孕诞子,皇帝迫于百姓流言后宫蜚语朝臣死箴颁旨诛杀妖物,并以龙嗣无辜为由将尚于襁褓中的孩儿秘密藏于宗室扶养。

可怜那妖人痴心不等圣旨颁下便已知为天下不容,顾及挚爱左右为难的处境于寝宫自裁,其奴才婢女皆忠心无二一同而去。

年少登基生性懦弱无为的帝皇因痛失爱宠精神失常,成日蜗居于往日与妖人缱绻的寝宫,散发披衣时而嚎啕时而大笑,不住疯癫地吟诵淫词艳曲。国务朝政滞怠不得不由外戚摄政,此波折实乃皇家丑闻。

传闻几分真几分假我辨不出,只知生孕我的那人在我出世几日后便因血虚体弱不治而死。

命途多舛世事难料,我出神遥望,狠狠拽紧被角。

我与邻国帝姬,乃是一段孽缘。我本无资格入宫参宴,却因宗族世子好心将我扮做小侍偷带入宫,正巧邻国使者与我国外交官言谈联姻一事。

与帝姬一面之缘,我本无意掺和,奈何我朝势弱不得不妥协应下邻国的刻意刁难,择一适龄的未婚皇嗣入赘为驸马爷。此等屈辱无理之事,一来二去便落到无权无势的我头上。

现今我枕下的匕首,淬了剧毒,原是为帝姬而备的,却是由白衣仙开了荤。

家国难分,我若不做,自有人代我去做。帝姬一死,邻国皇室嫡亲血脉断尽。我不知那些个皇亲国戚、朝堂大臣们计谋如何,只将他们的嘱托深刻在心里。

便是万般不情愿,又该当如何。怪我不得人惜,无依无靠,还是责我生而孽种,为人所不容。

以我这般病弱的身子,一朝缠绵病榻,连半点价值压榨殆尽,不过是个不折不扣的累赘。即便明日下了地府,我也当逃出生天。

我这些年来昏睡、咯血,是病的习惯了,可却渐渐看不得白衣仙眸中的苍凉悲戚。

因不知该欢欣还忧愁,白衣仙为我而悲。

看不得,故而少看、不看。

白衣仙是浸满雪意的人,我知晓他身居高位,生而孤独,更晓得寂寥千年的苦难受,恐一旦无意尝过与人为伴的甜滋味,便难以舍弃。

最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闻不问到千方百计治我身体的怪病,或许只是想要留下个同命的人来陪他漫长人生中短短的百十年。

何其自私的人。

倒是与我一般无二。

22.

晨光普照,微茫穿过薄窗不偏不倚地洒落少女酣眠的睡颜,长睫微颤黑眸半睁。

眼中还氲着蒙眬水雾,挽兰眼角缀点点水珠,大咧地伸展腰身,青春朝气的秀丽面庞浮现柔和红晕。

「挽兰。」我笑看着少女少有的放下拘谨的放松,轻轻唤她,「辛苦你守着我。」

「唔……」挽兰方清醒过来,迷糊中未察觉我早已转醒。

我悠然自得坐起,眉梢带笑地看她。

她顿惊慌失措地垂下头,语气诚恳:「这是奴该做的。」

「别说自个是奴。」我沉下声,冷冷道来。我生平听不得人自轻自贱自拂颜面断后路。

慑得挽兰一惊,她赶忙跪了下去。

拽紧丝锦被褥的手紧了又松,侧身榻边梨木盆盛半深清水,丝布浸湿一角,我叹气:「挽兰,你与我从不是主仆。」

「我肚里饿得慌,麻烦为我备些饭菜吧。」我劝解道。

挽兰低着头,我瞧不见她的脸色,但她颤抖的身子如所料的归复平静,大着胆子抬头看了我一眼,对上我视线后复顺眉低头。

我苦笑,欲再说些甚,门扉顿开雨过寒气涌入,张牙舞爪地欺压屋内积攒的丝缕暖意。

冷意钻入薄衣,我不由得打冷颤,清涕出错喉不止。

「小心身子。」顾不得一身风尘狼狈,衣襟沾湿,白衣仙满目担忧小心翼翼地替我拢紧被褥,擦拭我鼻下秽物,「快躺下,再歇歇。」

「我无事。」我轻推开白衣仙探向额前的手,「你先去换件衣裳,都湿透了。」

我无法想象,白衣仙此去究竟所谓何事,竟连春夜雨水都遮挡不急,归来携带一身泥秽。

飘飘白衣叫雨水打湿黏连身,失了平日里的泠然,落入凡尘沾染世俗的嫡仙,依旧清绝。

「挽兰,你先去吧。」我扭头嘱咐。待挽兰离开,续而见白衣仙的手滞留空中,弯唇一笑。

「师尊,」我三番张合唇瓣终呼出这词,「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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