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周邵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时间。
“半小时了,人外卖员待会得给你打电话,”江语看了他一眼,“很抱歉没让你一次性说够,回去再说吧。”
“好吧,”周邵笑着叹了口气,随后热情地一把环上江语的肩膀,由于没悠住劲儿,薄唇险些碰到后者的脸,惊得周邵不由得眉心一抽,“回家......哦不是,回病房!”
远处的山丘隐没黑暗,万家灯火陆续复燃,点明了河岸小溪,映出一道又一道模糊柔和的轮廓,照亮无边的天穹。
好像又有家了。他神志不清地想。
如果可以的话,请让他一直、一直这样下去吧。
漆黑笼罩了少年的半边身躯,窗外的夜风渐渐侵满整个小镇,无边的天际之下,成排的掉漆白色路灯列在弯曲的街道之中,绵延着伸向无尽黑暗。
这个时候已经有人放烟花了,熙熙攘攘的巷口,邻里居外纷纷裹紧大衣,于黑夜的缤纷绽放中哈出一团白色的暖雾,须臾消失在长夜中。
“一、二、三——”
隔壁病房不知道什么动静,时不时传来阵阵笑声,或许是大病痊愈,又或者同样进行生贺,外面不时传来推车轮摩擦地面发出的哗啦声,久久回荡在空旷楼道里。
“昨天我去隔壁病房看了看,”周邵的小半边身子被打火机的焰亮融出一团模糊的光,虽然只是那么一角,“隔壁的那个病人,是个姑娘。”
江语的目光停留在火焰上:“怎么了?”
“姑娘今年跟你差不多大,不过好像比你大两三岁,上一年刚考上大学,”周邵依次把蜡烛插上、点燃,声音很轻,“患了细菌性白肺,不过这几天病情跟你一样也有好转。”
江语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但又倏忽而逝:“祝她也早日康复。”
“嗯哼,”周邵一边插、点蜡烛,一边顺口含笑问,“哦哟,江小鱼同志,你这是成年了?”
江语“嗯”了一声。
“话说回来,你生日既然在四月,那你应该是白羊或者......”
江语:“我不信星座。”
“......”周邵点完最后一根蜡烛,大拇指一松,把打火机放回桌子上,拍拍手,“我就说说......”
江语可能是平时噎他噎多了,这人无论说什么都要去怼他两句,现在回想一下,感觉还是自己的举止有些过分。
可是周邵想得没他这么多,反而笑道:“好了,许个愿吧。”
江语已经十几年没有过过一次正经的生日了,周邵话一出,他竟有点不知所措。
“你闭眼,然后左手握右手的拳头举在胸前......”周邵看着他,想了想,又道,“算了你这......你不想握拳也行。”
江语:“......我知道。”
“好吧那我不烦你了,”周邵灿灿道,“你许三个愿,然后把愿望吹进蜡烛里,风会带着它一起去远方。”
江语闭上眼睛,长吸一口气:“挺文化。”
周邵扬扬下巴:“那必须的。哎,江语,你想去哪所大学?”
“......”江语顿了顿,“没想好。”
“咱俩去西交大怎么样?”周邵又开始了,“或者川大?浙大?人大?”
“——能考上?”
“那么悲观干嘛,不努力怎么知道,咱们这么牛逼,”周邵笑了笑,微微向前倾身,轻声得仿佛温柔的呢喃,“还是那句话,你去哪,我去哪。”
“这句话一开始是我说的。”
“行行行不跟你抢,”周邵往后一仰,靠在凳子上,“好了赶紧许愿吧,待会儿那破蜡烛嫌咱俩太磨叽,一生气自个儿提前灭了怎么办。”
江语瞬间失笑:“你劝劝它。”
周邵没反应过来:“什么?”
“让它别熄,”江语一本正经道,“它非要熄,你就跟它打一架。”
“你......”周邵感觉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地揉了揉耳垂,“——你是江语?你居然会跟我开玩笑?”
江语的脸色早已恢复如初:“差不多得了。”
“又刹车!还怪我?难道不是你先开始的吗?”
“幼稚。”
“不是,到头来全是我话多?到底是谁幼稚?!”
“你。”
“......”
周遭一片昏暗,面前这一小簇火苗在冥冥之中愈烧愈旺,心中的一片顽石被激出火花,长风略过,掀起一片火的巨浪。
弯曲的白五街道上,卖砂糖橘的小商贩左吆右呵,海鲜市场上漂浮着陈年的鱼腥味,路旁的母亲蹲下来帮孩子拉好拉链,刚下班的小青年不住地抹着通红的鼻子,路旁等车的阿姨大爷裹着儿女给买的长长的围巾......一切看上去是那么平常又惬意。
万家灯火燃不尽,长风过山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