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她轻蔑地笑一声说:“暗恋我呢?或者是噱头?都不是,还是很反叛啊你,你是不是希望有一天我能无话可说?小子,永远不可能!”
“你到底是个画画老师还是个心理老师?”
“你不觉得,都差不多吗?”
“怎么差不多了?人家隔壁老师都是教构图、结构、光影等等,你呢?”
“这些基本的还需要我教?哪个画画的不会?重要的是心中所想。一个是通过对话去观察你们的心理,一个是通过绘画,都得细心观察,仔细去凝听。”
不得不说,能遇见那个可爱嘴碎的老师,算是人生中一大幸运。
他让你觉得画画是件有趣的事。还明白一个道理:结果不重要,在画布上从无到有的过程是你爱的,就足够了。
想起往事,仲季常不自觉带着笑,手也就管不住,在一张空白纸上开始画起来。
他想:今天江夏凭着记忆就将自己的样子用手指尖抹下来,真是佩服。他自己从来都必须看着作画的对象,看一眼,画几笔。
除了…
外面飘起了细雨,空气中的闷热似乎在慢慢消散。几个小时以后,雨慢慢下得大了些,雨滴敲打树叶,敲打着屋檐,风也刮了些进来,变得凉爽。
铅笔在纸上发出的沙沙声也停止了。一张简单的素描跃然纸上。
仲季常盯着那张人像素描,这是他唯一能凭着记忆画出来的人像。依旧是那美好亲切的面容,眼神有光,嘴角含笑,长发飘飘。
“我说过,不准留下她任何东西,你是不是没有耳朵?听不懂人话还是故意惹我生气?你不要以为你住进来就是仲家人了!哪天我不爽了,一样把你当狗一样扔了!给我扔掉,烧了!”
她的声音好吵啊,又尖锐又刺耳。长得也好难看呢,嘴巴老是张得老大。就像那鲨鱼的嘴,张开后仿佛都可以把周围的一切吸进去。
耳朵也好疼,生疼,但是我才不会去挣扎,任由她去拉去扯。因为只有等她扯累了才会放过自己,才能让我安安静静地待着。
“你不要难过了,妈妈她也不是故意的,她生气…”
“我知道,大哥,我没难过。”
“大哥知道你难过不敢说,呐,照片,我偷偷留下来的,不要跟我妈妈说啊。”
“谢谢…不过,我已经不需要了。”
别墅里依旧空空然。
仲季常拿出烟和打火机,烟点燃后,开始吞云吐雾。又望了眼那张画,嘴角勾起一抹笑。
其实这张脸早就印在了记忆里,就算你把她的照片烧完也没有关系,范不着大喊大叫,歇斯底里。
他将画拿了下来,“咔唰”一声,打火机又被打燃。
晃动着的火苗移动到了那张画的右下角,那画上清朗的笑容渐渐隐没在那越烧越旺的火焰里。
随后吐了口烟,也将那张阴郁的脸雾在了烟的后面。
“为什么不能一起走?非要把我塞在那家里?”
“妈妈…只能这么做…”
“为了什么?我不能知道?”
“必须得是你长大,有能力保护自己的时候。”
什么意思?哦…知道了…缘由…留在这里的缘由。其实我现在虽然还小,但我有能力保护自己,放心吧。
你看,他们房子好大,还有保姆管家,还有清洁工,还有园丁。
我喜欢那个白发苍苍的园丁,他种了好多树和花,我最喜欢这一棵,曼陀罗。
它好漂亮,花朵像个白色大铃铛,挂满了枝头。
它有毒,毒性很强,尤其是种荚。我们数百年来一直拿它治疗哮喘,但治疗和致命的剂量差别相当小,它含有阿托品和东茛菪碱。
症状包括…严重致幻,痉挛,最终不可避免地引发失明,昏迷,然后…
天堂没有她的位置,地狱呢?要不要她?
三年算不算长?不算吧?
你看看,她的葬礼人真是多,都在哭呢?仲广源哭得最难过了,眼睛都哭肿了。他还是没有我坚强,你走的时候我都没有哭。
“啪!”一声脆响。
“你为什么不哭?我妈妈死了你是不是高兴得很?是不是你害死的我妈妈?”
“广源,你不能随便打季常,妈妈她是心力衰竭,和他没有关系…季常…疼不疼?你理解一下你三哥,他现在很难过。”
“我理解,大哥,我不疼。”
为什么你的葬礼上只有我?不,你那不叫葬礼,只是有个人带着我去了一块苍凉的墓地,然后冷冷地指着那墓碑说:“你妈妈就安葬在这里。”
因为她说要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一点儿痕迹也不能留下,就连墓碑上的照片名字都不准有…
一阵冷风刮了进来,烧完的画纸变成黑色飞灰,在别墅的地上飘了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