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闷了那么会儿,将烟按灭在自己手掌心他按过的那个位置上。他也感受不到疼痛,只是心底里隐隐觉得不舒服,不自在。
是有什么没有解决吧,他想。
起身慢慢走到自己住的蒙古包里,拿了口琴,往更高的地方走,边走边吹起了音符。
他会的就那么几首,在音符里想起曹琴霜跟他说的一个问题。
你不能让人随意在你脑子里种植一种思想。
可是从出生到现在,人人都在往他脑子里塞着各种思想,对不对的,谁也不知道。
他本能想,对自己好的,就是对的,对自己不好的,就是错的。
比如说:他爸爸告知他只会给别人带来厄运。如果一旦自己觉得那是真的,那他就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自如的生活下去。
会有什么结果?
可能就自己找一处地方自己单独活着,或者直接放弃这条生命。
但是他一直不认可,他觉得这很荒唐。所以与这种思想对抗,过程很幸苦,还好有好的结局,让这种思想没能在自己脑子里生根发芽。
又有许多人告诉过他,没有他爸爸,就没有他,所以他爸爸的话,是要听的。
这是一种规矩,一种必须的情感。
可他长大的时光里,那些摔打辱骂,让他觉得那种规矩和必须的情感存在的前提是不是故意没讲?
那前提不应该是相互的,不是单方面的吗?如果这种必须的情感不是相互的,那便是错的了。
口琴声声响,音符从嘴里发出,悠悠扬扬地往后飘。
他站立在一处高坡,停止了吹奏,去看灰下去渐渐变暗的天边,于那草原连接的地方,越来越没有界限。
回想起来,好像很多人给他塞的思想他都没有直接种在脑子里,让它成为无法撼动的大树,所以很少于人争吵。
比如似陈婶儿这种典型要给你塞想法的街坊,说你生来有罪,要洗清罪孽,该如何如何去做。
他又觉得,既然生来都有罪,那为什么需要去洗?既然都是一样,为什么还要分善恶?
再有像裴晨这种,告知你这个社会大鱼吃小鱼的唯一的真理。你不过是只虾米,还拉着你骗你说变成小鱼的方式。
虽然他见过,也经历过,但总归不能让他成为那其中的一员。因为他觉得那只是他们那一群人的游戏,自己独身站在外面,好像也能活得自如自在。
那自己现在脑子里的思想,又是什么?是什么都没有?还是说早就已经有了一些无意间住进来的许许多多?
可现在,他清楚的知道…
他有了一份愿意为之付出所有的东西。那东西不知不觉就种在了脑子里,更严重的,是种在了心里。
血液每天给它供给养分,让它茁壮成长,可能都已经长成参天大树?
眉眼笑了笑,自己问自己:那东西是什么?
他自己又回答:是…爱吧…他往自己心里种植了爱,所以才能为他奋不顾身,才能因为一些些风吹草动,心神不宁。
解决不了,会无助,会难过。
那么,到底是给人种植一种思想比较容易,还是种植一颗爱的种子比较容易呢?
他坐了下来,手里把玩着口琴,觉得人世间挺奇妙的。爱恨情仇不断,却也重复,说是每个人经历不同,大体却也还是那么几种。
欢乐相似,悲伤也相似。
可难过的时候,怎么就找不到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法?
真的是不知道了。
风吹过来,把他思绪吹得乱七八糟。闭了闭眼,坐下,把右腿伸直,左腿弯曲,一只手肘靠在膝盖上,握着口琴继续吹,还是那首《张三的歌》
已经练得很熟悉了,不似以前那么断断续续,甚至吹出的音符,绕在空气里,都能从中感受到他此时心境的地步。
第139章 代价
口琴声慢慢把仲季常给招了来。
其实也不是口琴声把他招来的,而是从江夏一出去就泛起的忧心内疚心情,他慢慢寻着他吹出来的音符,来到他身旁。
江夏停了吹奏,抬头望他:“怎么上来了?”
“来找你。”仲季常坐他旁边,半天才说了句:“对不起啊…没跟你说。”
“没关系。”
“你不生我气?”
“没有生气。”
“你不会认为我跟周成川说都没跟你说,不把你当最亲近的人?主要是因为他知道我的情况多一些,以前发病的时候他都在,我以为…”
“那你把我当最亲近的人了吗?”江夏反问他,手里继续把玩那十孔口琴。
仲季常没办法回答,如果说以着:最亲近的人就是什么秘密也不能隐瞒的前提,那就是不把他当最亲近的人。可是,以着怕他担心的前提,那就是不一样的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