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蓝渡(7)

府君面色不改,脸上还是那意味不明的笑,他拖着为晋州劳累而愈发病弱的身体缓步走过副守面前,轻声说:“多谢陈大人,不必多言了,许是本官错了吧。”

“大人……”副守焦急看着府君,又有些恨铁不成钢府君怎么不解释:“您一心为晋州,不该是这样的啊!”

“无妨的。”府君温和一笑:“问心无愧就好,其余的,随他们去吧,今日之事已经如此了,大人也早做打算吧。”

时序眯眼看着府君行为,再想起俞瑕欲言又止的话,心里怪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街上蓄起来的水越来越深,浮云山塌陷一大半,无定河最险要的一段出现了地上河,洪水如猛兽般来势汹汹。

可即便如此,活人祭水君的事情府君仍然没有松口,但上次还有人听他的,这一回却没了。

王都再次传书,要晋州尽快筹备祭祀止住洪灾。

旨意送到那日,府君拿着圣旨,独自在府衙书房坐了一晚上,第二天依旧不愿意退让。

抗旨不尊,违抗君令,他这官是不打算做了。

果然,没几天,新的旨意下来了,府君革职查办,天子派了钦差来接管晋州,祭司台也派了一位极星掌管祭水君之事。

当然,这都是后话,时序忙着在城里到处搜寻莲华,晋州的事情能不能顺利解决是一方面,至少莲华得找到,莲华一天没找见他就一天就不能心安。

这天晚上,他刚要出去,州府衙门门外站着又在淋雨的府君。

枯瘦一个人立在空无一人的雨幕里像水鬼,时序吓得后退一步险些以为是撞邪了。

他心说,莫非神出鬼没是此地美德?

不过,时序低头看了一眼一身黑衣的自己,好像也没有好到哪里——怎么看都鸡鸣狗盗,于是还有点心虚。

他面上不动声色,先发制人问:“大人?你怎么在这儿?深夜不睡在这里淋雨做什么?”

“你说,真会有这样的神君吗?”府君背着手站在雨里,背对着时序,将那天府衙没说完的话又问了一次:“非要吃几个人才肯罢休?”

时序不乐意跟着他淋雨,他站在屋檐下,心里想着别的事情,嘴上随意敷衍:“或许有吧。”

“那这吃人的神君该不该受天谴?”府君抬头望天,不知道是在问谁。

时序静默,以杀镇杀也是道,上天许了的事情,怎么会天谴?

不过或许府君也没想听他回答,站在这儿或许也只是偶然,谁路过这门口他都会这么问,问什么、问谁都是兴致所至,旁人怎么回答怎么看他他也不在意。

时序没说话,府君就自言自语说:“想来可笑,若天道认为他是对的,他便不必受天谴,因此他只需要有个正当的借口便可以随意杀人——只要合乎天理,不管这天理是不是强行套给这桩冤案的。又或者,再闯一个更大的祸。”闯一个比晋州天谴来由还要严重的祸端。

时序拧眉——府君的话似乎意有所指?时序觉得这话很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仔细一想,似乎也没毛病?

世上的事情讲一个因果的话,若你想要这个‘果’,只需要想办法造一个‘因’,只要因有了,果便自然出现。

不过时序对府君为何来跟自己说着些的原因似懂非懂,他凭着下意识反问:“大人所求为何呢?”

“本官所求……”府君捂着嘴角咳嗽几下,指缝之间似乎有血色:“没什么所求,本官只不过想百姓安乐,亲友安康而已。”

时序:“……”他怎么记得这位大人是孤星命格,无亲无友?

再说,他这可不像是想要百姓安乐的样子,不如说希望百姓安乐死他还能信。

所以府君是不是幻境主人?他皱眉——若是的话难不成他要杀人,那这样的话,自己岂不是还得帮着磨刀子?

这种事情做了他真的还出的去吗?染了杀业,说不准才是真的困在须弥被当中妖魔同化。

府君不知道看没看到时序脸上的风云变幻,他咳嗽着叹息:“殊不知天下的事情,不管过了多久,欠了东西,总要还的。”

谁欠谁的?这话没头没尾,时序只能从他的话里猜测,试探着问:“大人若是想要公平,何不走正途?”

“呵……”苍白的府君笑了:“是,该走正途,我走的正是正途?”

怎么不是正途呢?恶因才能结恶果,天道要因果,他便给因果。

他这次没有自称本官,而是用了‘我’。

很微不足道的一个细节,时序却莫名注意到了。

天色渐暗,府君挺直的脊梁快要被大雨压倒,他曲起脊背用力咳嗽,直到咳出鲜血,时序拧眉看着他,不能再视而不见:“大人病得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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