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如梦初醒,才明了方才死在狐狸手下的原来只是一抹幻象。
宴山亭没有回来。或者说,没能亲自回来。
清沅亦是如梦初醒,再看地上,还是那张纸,还是那几个字。
她空落落的手掌心还在半空,怀里并没有她凄惨死去,还望着她迷途知返的师尊。
半晌,她凄然一笑:“天命果然不讲情面,再多一眼,也全都是镜花水月。”
灵曜亦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尊者说,看山君,便是看他自己,水中倒影。
他还被制服,双手被锁在背后,尊者没有放开他的意思,心脏总是针刺一样的痛,且愈演愈烈。
山君在这里顿悟,如梦初醒这是哪里,更是明了她是什么东西。
“原来,我不是山君。”
“泰山尊飞升时割情断欲,本不会有我这样不堪的执念。”
因为须弥主人的顿悟,须弥中的一切逐渐与外界建立联系,灵曜脑子里也飞速闪过很多事情,前生的记忆逐渐归拢,可因为在须弥中,乱序不能整合起来,乱七八糟的片段。
山君伏跪在地,大哭大笑:“是我困顿,是我。”
“放不下的只有我,他们都放下了。”
飞升那日,师尊未能依言赴约,她便捉了随意路过的一个人与他成婚,顺顺利利受封山君。
山君有一桩未了心愿,便割舍了一些执念留在人间还愿,那人潇洒,她便比那人更潇洒,过时不候地飞升了。
有人飞升,有人永远困在了飞升那一日。
第82章 寿终正寝
后来他们再也没有见过。
“飞升之后,教化山君之功绩落在了玄门,玄门被免去隐瞒之罪,又因为后来的灭世浩劫折损一尽,功过相抵。”
“镇山河下落不明,某日,有人送来山君法宝镇山河,说是恭贺山君飞升,特地寻来山君法器,助我降妖除魔。”
当年往事桩桩件件,旁人看来只是一帆风顺的修行。
——她生来好命,被镇山河认主,一届野修却力压一众真君受封山君,历劫也有世外高人点化,叫她十年就能归位,飞升之后是仙门中流砥柱,风头无两的泰山尊,众山朝拜。
浩劫当前,也有人替她奉上镇山河,她天命所归,只需节节高升就是了。
“吾与吾师,是凡间的师徒,十年缘尽便分道扬镳,绝不惦念。”她擦干净了腮边的泪水起身,衣服上的血迹也消失了——些许幻象,聊以慰籍,睡了这么久,就当是做了个梦吧。
“她能做无欲无求的山君,我自然也可以。”她扭头离开,神色逐渐归于冷清,好似不久前癫狂的不是她:“我既是山君,那么我的责任自有我来担,镇山河也该是我自己找回来,我的命数我来赴。”
无需他以身赴梦,特地来开解自己。
当年能做到的事情,今日她还是一样能做到,有没有他,都能做到。
灵曜从她的背影中看到了另一个人。
她身后空无一物,可灵曜却觉得他看到了一个身负一枝桃花的人。
又或者飞升当日,冷淡挥手割舍这点执念,毫不在意飞升时候的背影。
他们师徒均是顺应了天命,她做她高高在上的山君,他做他岌岌无名的凡人。
须弥外毫无瑕疵的山君说:进入须弥之前,曾有个凡人,欲为泰山师,本君应许。
泰山师的功德抵消玄门罪孽,泰山尊敬尊他师尊那十年,自有十世颠沛流离。
所以晋州碰到那老道士才会疯癫落魄。
尊者嘲弄地笑:“放下原来是这样轻易的事情吗?”
“不是的啊,尊上。”灵曜低声解释:“不轻易,只是无可奈何。”
“什么?”
“尊上说看山君如看自己的将来,灵曜极倾慕尊上,尊上的来日若也是这样凄凉收场,灵曜死罪。”
他垂头丧气骂自己:“死不足惜!”
可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不止是山君幻梦,此间须弥亦是他们二人幻梦。黄杨道场相逢,山门外的一眼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直到死。
没有弥蓝渡再见,甚至没有那一点点朱。
死有何惧?
也惧。
他头也不回踏入湮灭无常的大阵,罡风撕裂他的前一瞬,他心有遗憾:没能见尊者一次。
黄杨道场外一眼惊鸿,已经是意外之喜,遑论还叫他在雾霭山下得手?
真说起来,他们的命数确实是一样的。
前世弥蓝渡,他九死一生修为精进,出来却得知听涯渊异动。
等他赶到听涯渊,战事胶着,双方僵持不下——主要是镇山河遗失,山君没有本命法器,力量不足以镇压邪祟。
没过多久,镇山河找回来了。
那日他在听涯渊探察,回去时恰好看到了来送镇山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