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要送她飞升,言而无信,不知去了何处。
骗她说他只是个命数有限的凡人,毕生心愿就是看天下太平,望她早日飞升,达成他的心愿。
听涯渊下,她入魔,被怨鬼侵蚀,他又骗她,说她不做山君了,去世外之洲,做寻常师徒。
他说出来的话,没有几个字能叫人信服。
宴山亭无奈,背后的桃花被卷碎,只留光秃秃一只树枝,另一边的尊者和灵曜似乎也不太对,眼看着指望不上,宴山亭双管齐下,好言相劝,又是捏符画咒叫她清醒,可他一动手,灵狐更加暴躁。
他只好解释:“不是抛弃你,是去帮你寻镇山河。”
镇山河?他还是在骗她。
“你说我不必做山君了,原来还是骗我?”
宴山亭被她打的节节败退,来不及说话,灵狐终于彻底灰心:“天下的事,苍生的事,总在我之前是吗?”
“你总忘了我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样趁手法宝,是不是若我不是山君,若我没有这样的天命,你我根本就不会有你所谓的因缘际会,萍水相逢的师徒?”
“我若非是不做这山君,非要做邪魔外道,你是不是还要降伏我?”
宴山亭从来不会想“要不是”这种事情,他顺其自然,自然不会觉得“要不是”这种事会发生,可现如今,清沅这么问,他确实无可辩驳。
灵狐问他:“你说空盏不可倾,其实是因为本来就是强求吧?宴山亭,你我的师徒因果也是你强求来的,你却要我不要强求?”
这自然是不一样的。
他强求是为了山君归位,也是为了叫玄门的罪孽能够减轻几分,清沅这样问,就好似他心怀鬼胎。可说到底,也确实如此。
“你的私心给了谁?玄门还是你要救的苍生?”
“你要救苍生,怎么不强求自己,反而来逼我?”
“若不是你强插一手进来,我本来也是会一步步回到泰山,做我的山君,救我的苍生,难道不是你先进了因果吗?”
一字一句,逼的宴山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同时也被灵狐步步紧逼到死路。
又是一爪,灵狐还没听到他的回答,却见他不闪不避,迎着她尖锐的爪子露出胸膛,凡人之躯瞬间血肉模糊,滚烫鲜血洒了一地。
狂风止息,清沅僵立一侧,脸上是难以置信,手上还沾着宴山亭的血。
宴山亭嘴角含血倒下去,桃花粘在了他唇角,清沅一把接住他,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
“你做什么?”她红了眼,手也在抖,眼神终于恢复清明,代价是她师父的性命。
宴山亭稍微笑了一下,“这样,可解气了?”
眼角一大滴眼泪砸下来,砸到地上桃花翻飞,清沅语无伦次,说不是这样的。
她是想要他给自己一个公道,并不是要他的命。
宴山亭吐出一口血,却不忍看清沅自责至此,摸了摸她的脸,轻声道:“是我考虑不周,你说的这些,全是我的错,是我一念之私,可你也不必自责。”
“不,不是的,我不怪你,没有怪你……你怎么不躲?”
宴山亭气虚,道:“不怕,百年内,师父还能再修一具肉身,你无需这样伤感。”
清沅痛哭摇头,念诀要救他,不过也是无济于事,宴山亭肉体脆弱,那一爪之后几乎无力回天。
最后一句交代,宴山亭说:“你说的这些,师父都认下了,山君有山君的责任,师父有师父的责任,天下是你的责任,你是我的责任,你若还是不平,来世我还给你杀。”
“可是不要困顿于我薄待你。”
清沅怀里散了一地桃花,宴山亭说:“我未曾薄待你,萍水相逢的师徒是我窃来的,可往后十年,朝夕相伴,起初我总当你是个孩子,十年教导并不只是因为你是山君。”
“总也遗憾,偷来的东西本来就是意外所得,我却还计较太少,见你一面也要遮遮掩掩,惟恐上苍发现。”
“世外之洲,何尝不是圆为师一个梦?”
奄奄一息的宴山亭忽然有了一点精神,他沾着血在清沅掌心画了一个卐,从前小狐狸要独自出门去修行的时候他总这样做,是危急时刻给她辟邪的,血迹落下,滴在地上眨眼成了桃花,扑簌簌落了一地,清明双眼忽然灰白,居然成了个瞎子。
世外之洲的织梦娘重新聚集,卷起了大风,也卷走了地上的桃花。
他气绝时,灵曜依稀觉得自己在一个叫做晋州的地方见过他,当时以为他是个满嘴胡话的疯癫道士。
死去的人被桃花卷起,成为朦胧的虚影,花白的头发迅速变黑,天谴消失,他身负一支桃花,作长剑状背在身后,走前向诸位拱手,阔步潇洒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