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局面直到有一日有了改变,某日,前朝王师从底下爬出来,拖着腐烂的骷髅和被泥土腐化的铠甲,跟着以为手执帝王之剑的少年杀到了启阳城外,凡间许久未有光,这下终于看到了希望,沿途许多修士也加入了进来。
至于带队之人的身份,诸君皆有猜测,因为跟随他的骷髅王师中残破的王旗和他手中的剑。
四月初九,王师到了启阳城,启阳城的牌匾不知何时变成了奇怪的三个字:螽斯馆
牌匾上密密麻麻聚集着五毒。
表情温润坚韧的少年给了凡人巨大无比的希望,这一路杀过来势如破竹,一切妖邪均死于浩然剑气之下。
“我会带着人族重回家园,匡正王朝!”在众人的希冀中,城中做主的东西缓缓出现,是一只人首蛇身的怪物,长着一张似乎无害又阴鸷恶毒的脸。带队的人头一次说出足以证明自己身份的话。
“孤,以天子之名,命尔归降。”
剑锋所指,无有妖邪。
他果真是众人预料中的那人。众人激动起来,天下苦了太久,天终于要亮了,对这一战,他们信心满满。
而城墙上出现的怪物,带着扭曲怪异的死志前来。
“王兄,你终于来杀我了。”
怪物称谓这人为王兄,那么这又是何人?
“孤奉天运,来斩妖邪。”
怪物看到了剑上的泰山印,他的兄长被泰山尊认可,带着帝王之志兵临城下。犹记得当年奚容宣祭山,沐浴斋戒,九叩山尊,这剑毫无反应,然而如今,他的兄长有了天子之志,带着这把剑回来了。
荡平大洲的第一剑,由他做祭品。
诛邪剑有很多次捅穿过他的身体,在他的王兄不知道那条蛇是他的时候,在他说出奚岚纪和自己是什么样的怪物的时候,头一次奚容宣毫无犹豫,第二次奚容宣痛不欲生,可次次都没有伤及要害,这一次,奚容宣似乎依旧没有犹豫,甚至更加坚决,然而预想中穿心而过的剑刃到了跟前却偏开半截,横到了脖子上。
“容安,阿元呢?”
当日他被容安激愤道出的事实打击到,后来又跟那只怪物缠斗,后来不省人事晕过去,再醒来怪物和螽斯馆都消失了,他浑浑噩噩向东游荡,直到一位自称泰山君的女子拦住他,跟他说他还有重任,大洲的将来寄托在他身上,还有困在深渊的人等他带回家。
“阿元?等我死了,你自然会找到阿元。”说完这话,他闭眼等死,可剑锋迟迟不落,怨鬼被焚化的惨叫不绝于耳,怪物张开眼睛,却看到怜悯。
他的哥哥又在怜悯他,一如多年前,他来螽斯馆救他素未蒙面的弟弟,同样是抱着怜悯之心。他想,当年无论是怎样的奚容安都会被容宣所救,可出了螽斯馆并不是解脱。
“容安,兄长不知道怎么救你。”
因为这样的一句话,他居然觉得热泪盈眶,因为兄长从始至终纯粹的仁善,他从头到尾的卑劣。他的喜欢和仰慕,都和他这个人一样,低贱至极。
“王兄,不是来杀我的吗?”
“不。容安,我来救你。”他的哥哥问他:“可我不知道怎样才是救你,容安,我这样不称职,做什么都后知后觉。”
奚容安麻木地想,是啊,你这个哥哥总来的太晚。
“阿元死了。”他颓然说出这几个字,是对兄长最后的交代。
死前阿元问他:“奚容安,我才是喂那条蛇最好的饲料,对吧?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他清楚看到他兄长握剑的手抖了一下,于是接着说:“是我杀的,你的阿元死在我手里。”
阿元逃不掉,他也逃不掉,他犯了滔天大罪,本来不敢苟活了。事到如今他还是懦弱,卑劣该死的事情都做过了,仍旧不敢承认他的妄念,未敢肖想阿元。
繁华筵席偷藏一眼,螽斯馆里隔着墙的懵懂动容,启阳城外一眼逢魔,再见未相识,可他卑劣一如往昔,无论怎样的境地都那样地渴望阿元,无论他是金尊玉贵的梁小世子还是启阳城中一只小乞丐,遑论许多个吃人的夜晚,隔墙而来一只手:“别睡,我教你识字!”
“第三次,哥哥,这是你第三次来晚了。”
容宣问他真相,可真相如何其实不大要紧,因为事实如此,阿元要是活着,迟早要被自己或者奚岚纪吞吃,在阿元拉着他,说:“容安,求你,杀了我”,那时候,他犹豫过,也沉沦过。
欢喜佛下发生的事情,其实很难界定是他被邪佛控制还是借机放纵了心中野兽,拥有阿元这样的事情,他何尝敢在清醒的时候细想?
于是有很多次,他被控制之后,不是与奚岚纪撕咬就是对阿元做那些不可饶恕的事情,阿元总在哭,有时叫他“奚容安”,有时喊他“虞奉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