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夜间,酒楼里客人并不多,柳若施压低视线环视了一圈,这才按惯常的套路塞给他一锭银子:“老地方,不得有旁人打扰。”
宋掌拒将银子收进袖兜:“夫人放心。”继而转身带着柳若施上了三楼的“兴隆堂”。
跑堂的伙计赶忙端上了茶水与点心,吆喝了一声“夫人慢用”后才退出了包间,并轻轻拉上了木门。
钱嬷嬷仍是心下不安,行至窗前往楼下瞄了几眼,“还没看到有人来呢,不会又让咱们白等一场吧。”
柳若施饮了一口茶,冷着脸看了她一眼:“你这张嘴能不能别这么叨,烦人。”
钱嬷嬷垂下头,不敢再吭声了,但眼珠子仍时不时地要往楼下瞄上几眼。
此时新月酒楼的后巷里,一黑袍男人正迎着夜间的冷风缓缓行来,他步态平缓,不疾不徐,那黑袍将他从头裹到脚,隐隐勾勒出他佝偻的背及削瘦的身体,看上去羸弱、单薄,不堪一击。
行了一段距离后,他拐了个弯,从一处岔口横穿过去,直接到达了新月酒楼的大堂。
那宋掌柜一见有来客,赶忙起身相迎,待他看清来人从头到脚皆裹着黑袍后,站起来的身子又老老实实坐了回去,只当是没看见一般。
黑袍男人目不斜视地径直穿过大堂,上了三楼,推开了兴隆堂的木门。
那门才打开一条豁口时,站在窗口的钱嬷嬷霎时面色一喜。
柳若施也赶忙起身行礼:“可算是等到德公公了,您若是再不出现,妾身便要乱了阵脚了。”
被唤作德公公的人抬手掀掉头顶的帽子,露出一张满是皱褶的脸来,脸上眉眼低垂、嘴角凹陷,看上去衰老而朽迈,但眸中的光却阴沉、森冷,隐隐藏着几份狠厉。
他行至桌旁屈身坐下,语气同样是不疾不徐:“你如今已是安平侯府的第一夫人,该好好地在府中养尊处优尽享荣华才是,何故非要折腾着面见老奴?”
柳若施亲自给德公公倒上茶水,语气恭恭敬敬:“公公有所不知,妾身如今已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若没公公在背后帮衬一把,妾身怕是要万劫不复了。”
德公公面色阴沉地瞟了她一眼:“侯夫人言重了,你在安平侯府地位稳固尊贵居显,若是能安分守纪,何人敢让你万劫不复?”
柳若施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语气哽咽:“妾身虽嫁给安平侯多年,但那楚世子却从未将妾身当过母亲,眼下,他还在暗暗地调查妾身,若是让他查出个好歹,尤其是……多年前他母亲的死因,怕是不只妾身要万劫不复,连主人也要被牵连……”
“放肆。”德公公一声低沉的厉喝,眼里闪出一抹寒光来。
柳若施吓得身子一紧,立马闭了嘴,连一旁的钱嬷嬷也吓得双腿在暗暗打颤。
德公公绷着脸,一字一顿道:“你当真不晓得自己几斤几两了,竟敢拿主人的安危来威胁。”
柳若施立马从圆凳上起身,瑟缩着伏身而跪:“妾身哪敢威胁主人,妾身不过是心存担忧而已,实不相瞒,今日妾身面见公公,本意也是想借主人之力,”她说着咬了咬牙:“杀死楚世子。”
德公公略略一怔:“侯夫人当真是生了一副铁石心肠啊,你家三姑娘刚刚过世,你又对楚世子起了杀心,如此一来,楚家岂不是无后了?”
“是楚世子想让妾身无路可走,妾身被逼无奈,不过是想自保而已。”
德公公冷冷一笑:“若是楚玉书知道你此刻的算计,怕是也要生出杀你的心思了。”
柳若施咬着唇,没吭声,攥紧帕子的手在微微发颤。
“你这心思,主人怕是无心成全。”
柳若施神色一滞,抬头看着黑袍男人:“公公此话何意?”
“老奴今日过来,有两件事须与你交代清楚。”德公公说着从圆凳上站起来,在屋内踱了两步:“第一件,楚世子不只在调查周虞音的死因,也还在调查楚家三姑娘的死因,侯夫人联络过的那名杀手烟锅子,怕是早被他秘密关押在某处了,侯夫人要有个心理准备。”
柳若施听得头皮一阵发紧,气息微颤:“那第二件呢?”
“第二件,万一事发,还请侯夫人一并扛下来,最好莫胡乱攀咬,否则,”德公公顿了顿,语气狠厉了几分:“便是要自食其果了。”
话说得很平静,很决绝,不留丝毫余地。
柳若施整个人僵住,满脸的不可置信:“公公……这是在威胁妾身吗,莫非,莫非主人想……要弃了妾身么?”
立于一旁的钱嬷嬷见此也哭着跪下去,面色灰败地乞求:“还请德公公救救夫人,救救我们的夫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