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骸骨
国公爷所住的静心阁里冷火秋烟, 连个炭盆也没烧。
老头儿虽年逾古稀,但身子骨向来硬朗, 体内火气旺, 不惧冷,年年冬天比年轻后生还能扛寒。
但这一日也不知怎的,自起床后就时不时的咳上几声, 咳得那白须上都抖着口水。
李婶儿见状心头担忧,将库房里尘封多年的炭炉提了出来,装了银炭再用火星子引燃, 端进屋内供国公爷烘烤。
国公爷仍想逞强,连连摆手:“你将那玩意儿拿出来做什, 老夫不需要。”
“等太爷不咳了再说吧,如此天寒地冻的, 连小公子屋里都放了暖炉呢, 太爷一把年纪了,何苦与自个儿的身子过不去。”
老头儿咳了一声, 赶忙饮了一口热茶:“你要点炉子也行, 且换个普通的炉子点去, 这个可是婉婉留下的,那炉子底下还刻着一个‘宋’字呢,须得好好收着。”
婉婉乃长公主的闺名,长公主乃国公爷已过世的妻子。
“长公主若是在世,见到太爷这般犟, 定也是要说几句的。”李婶儿幽幽一叹:“两位主子都走了多少年了,您却仍将她们的东西一样样地收着、封着, 连她们当初住过的屋子也挂着大锁, 不许旁人入内, 逝者已逝,活人还得继续过日子呢,太爷能不能将心思放宽点儿?”
国公爷一拍案几:“你这个奴婢,竟管到老夫头上来了。”
李婶儿正在煮姜茶,斜了老头儿一眼,不理他,这个她伺侯了多年的主子,当真是越老越不讲道理了。
国公爷讨了个没趣,也不吭声了,老老实实地又饮了两口热茶,这才喟然一叹:“也是,婉婉与音音都去了地下,她们娘俩儿有个伴儿,定也不会觉得孤苦的,老夫与青山活在阳间,撑着这份儿家业,也是该放宽心,将日子好生地过下去。”
李婶儿起身给他倒了一杯姜茶:“太爷这样想就对了,人啦,心一宽,身子骨必然健朗,说不定您到时活两百岁都不止呢。”
“那岂不是活成了一只老乌龟?”周为突然打起帘子进屋。
国公爷一听孙子骂他“老乌龟”,气得要死:“你这个牙尖嘴利的东西,看我不打死你。”说着当即就举起拐杖去霹他。
周为往后一闪身,嘻嘻乱笑:“我今日可是将表哥给您带来了,您竟然还要打我。”
话刚落音,便见楚哲入得屋内,朝着国公爷行了一礼。
老头儿面色一喜,忙收起了拐杖:“子仲来了,快,来坐,李婶儿,快去给子仲泡茶。”
周为不甘心地朝楚哲瞥了瞥嘴:“你看,待遇就是不一样,祖父偏心偏得太现形了。”
楚哲没理会他,也并未去坐,一张俊美的脸庞冷静、沉着,却也看不出丝毫情绪,“外祖父,不孝外孙今日专程过来,是想向您请求一件事。”
“何事你非得站着说,未必坐下了就张不开嘴了?”
楚哲仍是没坐,反而屈膝跪下,以额触地:“不孝外孙今日想去挖母亲的坟,还请外祖父准许。”
国公爷手一缩,差点碰翻了旁边的茶盏:“你……”他忙缓了口气,顿了顿:“为何要如此?”
“母亲确实为柳氏所害,但此事一直被家父及家中祖母所掩盖,当年的证人皆失去踪影,证物也被销毁,要查起来很难,也颇费时间,外孙思虑了几日,只得另辟蹊径,从毒源上来查找证据,若母亲中毒而亡,她的尸骨上一定还会残留毒性,外孙想去开棺。”
屋内的人皆听得头皮一阵发紧,空气沉静了一瞬。
国公爷握了握拳,抖着白须问:“今日不过才大年初三,你竟跟老夫提这等请求。”
楚哲再次将身子俯下去,“是外孙不孝。”
国公爷轻咳了一声,继而抓起案几上的一颗核桃,放进嘴里“嘎嘣”一声咬破了,咬破了也没去吃,重又放到果盒里,用指尖摩挲着,抬眼沉声问他:“这么多年你都等了,此时又正值新年,再加之,侯府那三姑娘也刚出事,诸多事都堵在这一块儿,你何故要这个时候去扰你母亲?”
“家妹出事,乃是因柳氏想谋害我那位妾室,导致家妹误入其母亲布下的陷阱里,丢掉了性命。”
立于一旁的周为听到柳氏要谋害姜欣然,立马不淡定了,挥臂就骂:“当真是个毒妇,怎么见人就害,早知姜姑娘跟着你要受这等罪,就不该……”就不该让他接走她。
国公爷一声断呼:“这是你该操心的事吗?”
周为讨个了没趣,瞥了瞥嘴,不插言了。
国公爷饮了一口姜茶,平静问道:“你决定了……今日去是吧?”
“是。”
国公爷敛住神色,盯着炭盆里莹莹跃动的火光,“老夫就一个请求。”他顿了顿,似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须得找个法师,毕竟是开棺挖骨的事儿,得有人替音音超度超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