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尘埃(9)

“不不不。”宋云锋急切追问,“她叫魏蓝吗?”

“魏蓝是谁?”小姑娘表情嫌弃,“找错人了,我妈姓冯。”

宋云锋点头,转身走了。

2.

四十岁生日的这一天,宋云锋的狐朋狗友过来祝他又老了一岁。

他没说话,只是笑。大家都习惯了,他这个人就是不爱说话。

他一个人在屋里,闭上眼睛。一个愿望,许了二十年:

“祝父母朋友平安喜乐,祝我妹妹魏蓝,过得幸福。”

把蜡烛吹了。他闻到黑暗里廉价的油脂气味。黑暗增加了不为人知的亲密,也使他产生错觉,以为自己真是回到了遥远的从前。

呛人的,痒的,咸的。

胡茬扎在脸上是疼的,汗水湿在背心上是黏的,她把奶油抹在脸上,是甜的。

他要是不认识魏蓝就好了。

二十二年前,他十八,魏蓝十六。

冬天,魏蓝上身白毛衣,下身紧的黑牛仔裤,全神贯注地趴在桌上打台球。宋云峰站在门口朝她吹口哨。

招猫逗狗习惯了,看谁都想惹。吹了几声之后,一个光头凶神恶煞地站了起来。

他拎着球杆冲过来,宋云锋撒腿就跑。

跑就跑了,耳朵还留在后面。他听见魏蓝小铃铛一样的笑声跟糖丝似的缠着,重重裹住,把他卷成一个蓬松的棉花糖。

——错不了。那屋里就她一个女的。

后来再去,宋云锋长心眼了。

花钱进去打两个小时,使劲儿往人身边靠。光头在角落里跟看门狗似的瞪他。

宋云锋得意忘形,笑得把尾巴摇到天上去:“你瞅啥啊,我花钱进来玩儿的!不服憋着!”

魏蓝玩台球非常厉害。不仅会扎杆偏杆,还能打花球。小姑娘形沉气轻,又快又准,宋云锋好奇地凑上去问:“你是运动员啊?”

魏蓝擦着杆头,目不斜视:“我爸看着你呢。”

“看就看呗——你打这么好,以后能打省赛不?哥拉你上长春啊?”

“上长春干啥……”魏蓝扫他一眼,“你是教练啊?”

“你看我像教练?”

“不像。你像个傻逼。”

第一次被漂亮小姑娘叫傻逼,宋云锋不怒反笑,哈哈哈哈地停不下来。一屋子人都回头看他,包括那位光头。

他闭上嘴,神秘而亲近地凑到她耳边,轻轻地说:

“别跟我装。当我不知道你呢?”

第6章 魏蓝(二)

3.

魏蓝第一次出现在宋云锋的世界里,还是在1995年夏天。

宋云锋跟着父母搬到祁县,屁股还没坐热,先跟社会混子打成一片。

他不念书,准备跟他爸一起搞水产。于是每天无所事事,跟几个哥们琢磨一下,在二中校门口卖小鸡。

小鸡一团一团,唧唧呱呱满地乱蹦。宋云锋拿染色剂直接往鸡崽子身上倒,然后像捏饺子一样在手里揉,然后扔箱里晾干。

他拎着五颜六色的杀马特鸡,很多目光涣散的学生都会“啊”地一声,很新奇。

魏蓝从校门口出来的时候,她胳膊上挎了个文质彬彬的男生。

男孩子问,多少钱一个,宋云锋看着魏蓝说,六毛钱。男生回头问,你喜欢吗,魏蓝?

魏蓝摇头说,养不活的,白瞎钱。男孩子就笑,慢慢地走开了,只有他的声音轻飘飘地落在原地:喜欢就买一个呗。

宋云锋后来又看到她,身边的人都不一样。或高或矮,或胖或瘦,一年的工夫换仨。让宋云锋纳闷的,并非此种妲己般的魅力,而是魏蓝不管跟谁在一起,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不甜蜜,也没有依恋。似乎只是挂在男生的胳膊上,一个冰凉的玻璃挂件。

魏蓝在台球厅惹了很多人。她超出年龄的冷漠和美丽成为导火索,很多社会青年为了她大打出手。

宋云锋赶上过一次。

死胡同里,一个穿校服的男生叫来了他凶神恶煞的表哥,对面三个混子虎背熊腰。

魏蓝抱着胳膊靠在墙上,听他们对骂几句。

她轻轻抬起手,在夕阳下端详自己的手指,好像指缝间有什么故事,而她在寻找谜底。

端详一会儿,翻过来再看。

宋云锋看不下去了。他走过去把这一群吃饱了撑的孩子撵走,挥舞着胳膊吓唬说,放学再不回家我就找你们爹妈去。

他本来就大一些,个子又高,长得也不太好惹。冬天,空气干冷,几个人各自气呼呼,跟小马驹子打响鼻似的,冒着白汽就走了。

宋云锋回头,许蓝还在看自己的手。

宋云锋走到她旁边。许蓝把目光往上移:

“哦,你啊。”

“你不害怕啊?”

“我怕啥啊?”

“里头有人带刀了。真打起来就见血了。”

上一篇:盲村隐锁下一篇:寿命赠予计划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