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尘埃(80)

她跟着旁观者一起默默地粉饰它,忍受它,接纳它,知道它成为生活中习以为常的一部分。

这是家!——她听见自己的酒醉时的叫嚷,可这甜蜜的字眼却不会手下留情。

阳光一寸一寸萎落,夜色沉了下来。她听见楼下渐次响起的车笛。一到下班的时候,她习惯性紧张起来。

今天又要因为什么那我撒气呢,今天又得打多久?他打我我就躲……不能躲卫生间,他踹门进去就是死路。不能打左胳膊,上周刚脱臼……

她心跳如鼓地等了一阵。才想起来,这担心如今完全是不必要的。

她微微抬眼,看见归家的车辆打着红色尾灯拥塞在街头巷尾。黑夜卷着红色、白色的灯光泼洒在曾经寂寥的街道,漫漶成来自地狱的火,似要吞噬蝼蚁人间。

以前,还没看见过这时候的夜晚呢。她把这归咎于他喜欢在这时候折腾她。

擦地、倒水、热菜……“这不是一个媳妇该做的吗?”她哥哥烦躁地挥手,“你这都做不好,怪谁?”

不是,不是的,你看看啊!

她哭喊着脱衣服,露出浑身青紫的瘢痕,乞怜地嚎啕——向他那如父的长兄。可她没看见哥哥铁扇一样的巴掌招呼在那人脸上,倒是一把薅起她的胳膊,扯着她往外搡:“大过年的你不晦气?不嫌丢人!”

微光下玻璃上布满了尘埃,好像有一个污秽的影子躲在暗处,野狗一样亮出浑浊的眼睛。

她打了个冷颤。身后的脚步声紧追不舍,冰凉的皮带扣令人心惊。

窗户被夜风猛地吹开,嘈杂的鸣笛和鼎沸的市声一股脑扑入,像那个人喝醉了酒站立不稳的身形。饿虎扑食似的,要来啃食她摇摇欲坠的灵魂。

那天从哥哥家回来,走夜路被歹徒强暴的是她,受伤害的是她。怎么到他这里,自己到成了罪魁祸首?

肋骨被打断了,她痛到喘不上气,趴在地板上。心早就碎了,和那个恐惧的雪夜里,压在身上陌生的腰带一样冰冷。

“他是魔鬼,那我也要下地狱,跟他同归于尽。”她攥着拳头,牙都咬碎。朋友惊叫连连,连忙攥住她的手。

柔弱成柳丝的女子发起磐石一样的毒誓,真叫人害怕。

“你不要下地狱,人间有路的,你不要怕,我帮你。”律师温柔地劝说她。

也许因为他太会伪装,又也许没人放在心上。她还是没等到人来渡她,渡她去平安喜乐的新年。

忽然由远及近,警铃大作。她回过神来。把手边沾血的尖刀插回小猪花瓶。

掂起脚尖,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像当年学芭蕾舞的小女孩。

地上的死鱼瞪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看她迈过满地瓷片、碎玻璃杯、裂成两半的案板,还有一个躺在地上,胸口汩汩流血的男人。

也许还有更好的方法来保全自己……她苦笑一声。

可是我等不到那天了。

她低头看印着玫瑰的地垫。原本骄矜的花朵早被踩上了脚印,沾满了灰黄的尘埃和泥土。

关了灯,她抬脚迈出去,那片自欺欺人的铜墙铁壁终于一瞬间倾颓崩塌。

走廊里漆黑一片,她听见有人上来,脚步声错乱。声控灯一层一层亮起,等待一个投案自首的人。

(全文完)

第42章 山中原无雨

一、

“……我们可以看到,某知名网络平台艺术类短视频的累计播放量,从2019年7月份的六千亿次,猛增至2020年底的二万亿次,不知道正在收听的您是不是也为这数据做出了贡献……——嘟——嘟——”

“喂?”我单手扶着方向盘,点开车载蓝牙,“二姑?我快到了。再有半个点吧。”

“好!你来了咱们就开饭!”二姑热情的声音把车厢都灌满了,“你弟快放学了,葛家大勇也来了。”

“哎呀二姑啊,”我无奈地笑笑,“我就回来录个视频,你这整得跟过年似的。”

“拿盆都装不住你那大脸。”二姑在电话那边好像在烧水,“人家大勇过来找你姑父喝酒,正赶上捎你一碗饭。——你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车窗半开着,只听见风呼呼兜过来的声音。

现在已经六月中旬,东北的树被风吹绿,今年水大,叶子肥亮地在阳光下闪。我之前去过杭州,杨柳依依,真觉得风和树是一体的,一样的温柔。这儿就不一样,风是集合哨,树像子弟兵。

这次来二姑家是为了完成任务。为了庆祝建党一百年,法院让我们科搞个视频,录一下基层群众对司法的寄语之类的,剪辑一下送到市里参赛。

正好二姑这边镇上有个抗美援朝的老英雄,科长派我去采访一下,顺便给我放个小假,就当是奖励我一年以来的天天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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