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尘埃(65)

晚上她一个人在家里坐着。电视上放映最新潮的喜剧,背景音里一片笑声。

温妮看着屏幕,艰难地去理解这些语言。她觉得很不可思议,这有什么好笑的?

拿起遥控器的时候,电话响了。

她接起来,那边是莱杰探长。

他的声音很有活力,像气泡水一样呲呲啦啦地顺着电话线蔓延过来。

他说,案子已经告结,希望温妮能早日走出阴霾。他还说了许多工作上的事情,边说边笑。

最后他小心翼翼地发出邀请:如果可以,下周休息日可不可以约一顿饭呢?

温妮微笑着说,可以。

挂掉电话,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

夜深下来,她没有开灯。电视屏幕的亮光如冰块一般映照她苍白的脸。

温妮沉默地坐在欢声笑语里。眼睛盯着不断变换的男男女女,她心想,谁又能保证,这不是梦呢?

有人离开,有人留在原地。往事不是说忘就能忘的。

大梦初醒,故事里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只剩自己。身体被拉回现实,可意识还魇着,像沉睡于某处温暖的沼泽。

孤身一人坐在黑暗里,她明白,再也不会有人突然从身后扑过来,再也不会有人自以为是地爱着她,缠着她,逼得她喘不上气。

因为他死了。

活着的时候,恨之入骨,想杀了他。只要他活一天,自己就不会自由。

如今他死了,一颗心本该是轻松的。可是飘飘摇摇,忽然有一种朦胧的悲哀。

在电视剧夸张的笑声里,温妮忽然哭了起来。

像一个被命运玩弄过的人,哽咽地啜泣。

在这样欢乐的海洋中,在这美好的现实世界,她爆发了从未想过的压抑哭声。

所有人都希望她好起来——新的日子就在眼前,为什么跨不过去?为什么就不能遗忘呢?可是,这就是现实吗?这不是梦吗?现实就会让她快乐吗?

这一刻她憎恨白昼,憎恨日出,憎恨那些置身事外又居高临下的援手。它们给不出答案,只剩无能为力的同情。

温妮伸手关了电视,黑暗中从柜子里摸出一件大衣。

转身从楼道里往上走,一步一步迈向天台。

温妮向前伸手,闭上眼睛。高处的夜风吹动她的衣摆,像隔空伸出一双手,把她牢牢掌控。

他轻而易举地带她进入沉沦梦境。明明是两个人的梦,原来沉睡其中的只有自己。

利文斯分得清梦境与现实。可是温妮明白,自己也许再也不会醒来了。

睁开眼睛,她向下看。

黑夜之下,脉脉闪动的车灯、霓虹灯勾勒边界,如同一朵朵璀璨的玫瑰花。

在高处,川流不息的一切都一览无余,眼前的道路向四方无限延展,不知道最终会去向哪里。

面对着虚妄的玫瑰花海,温妮露出了疲惫的笑容。

如同梦境中无数次跃动的舞步,她向前迈去。

下坠的城市没有像沙子那样轰然四分五裂。而是像一朵玫瑰,从边缘无声无息地枯萎了。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是夜色在向内伸展,扩展到喧嚣的道路街道,并最终覆盖一切。

(全文完)

第35章 墙与浮士德(一)

1.

顾客掀开塑料帘子走了。

他拎着抹布赶过去,把桌上的纸团掩进剩菜剩饭,再倒进塑料脏桶。

桶是去年的乳胶漆桶。那年他挽起袖子往墙上涂滚轮,老板看了就拍手。小伙子不错,干活儿细致,一点儿灰缝看不出来。

他摇摇头,还啥小伙子,我都三十五了。老板一摊手,男人四十了还一枝花呢,三十五正是好时候。

他在心里说,没有了,没有了。我的好时候早就过去了。

抬头看光洁新鲜的白墙面,很想画点儿什么。白墙面,如果有粗毛笔,可以写行书、狂草;如果有涂鸦喷枪,那么画个空中楼阁也不在话下。

低头把桶拎起来,刷子扛在肩上,美丽的宫殿无声地坍塌了。没有巨响,也看不见尘烟,海市蜃楼一样消失了。

三十五岁。利普金搞油画已经出名了,毕加索开始探索新风格,梵高也快他妈的死了。

以前不信神,后来觉得好像真有个上帝。他有时候就感觉,人人都是一面墙。上帝是个砌墙的,有的人往墙上贴证书、奖状,有人挂鲜花,到他这儿,糊了一层小广告。

从上往下看,心里发堵,没个喘气的空儿。想低头靠一会儿,跑来个小狗,抬腿就撒尿。

他从小就想当画家。但是画得太烂了。小学时候让画《我的妈妈》,别人用A4纸画个卡通的,孩子跟妈妈牵小手。他从爸爸柜子里掏出四开大纸,苦心孤诣一晚上。第二天老师拿着画问,这个八戒是谁画的?啊?是不是拿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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