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尘埃(26)

我看见师父微微地笑了笑,摆摆手:“不用,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是我人生幸事。你爸爸这次又什么时候走?”

“他不走了。”我擦擦嘴,“师父你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我爸在外面跑工程。他在外面折腾两年了。正好赶上今年他有个朋友做房地产的,想入伙,出了个楼来建公司。我爸说他想跟政府做生意呢,但是资质等级不够,得……挂靠?……”

我滔滔不绝地复述着爸爸的话,看见对面的师父面无表情地把葱花一筷子一筷子捻出来。

思思看着我张大了嘴巴:“哥哥好厉害,我都听不懂你说什么……”

“都是我爸昨天说的。我也不太懂。”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那哥哥以后还来这里吃饭吗?”

“来啊。”我一点都没犹豫,“我不喜欢跟他们在一起。”

师娘舀了口汤,弯着眼睛笑了笑;“小宇,我说句话,你别多心。你以后还是想来就来。但是你爸爸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还是在家里多陪陪他。”

哦。

我心里翻了个跟头。他真的需要我陪他吗?

他只会很晚回家,乒乒乓乓地摔门洗漱把我吵醒,躺在床上喊我给他脱衣服。

他像是每天都有天大的委屈,就好像付出了很多,我和我妈应该跪在地上磕头一样。

谁求他这样了吗?谁逼他这样了吗?

天黑了下来。旁边的树枝在风里摇,叶子像水,隐隐有波涛。今天预报说有雨,我看见居民楼里的叔叔阿姨正往屋里搬衣服。

天气预报就像一声哨子,不管准不准,都要做万全准备。

回了家,爸爸坐在平板前面。看我回来了,合上电脑。

“吃了没?”

“吃了。”

“外面吃的?”

“没有,在老师家。”

我答案脱口而出,后悔也来不及。——完了,要暴露这一年来我妈不管我的事情了,我爸千万别生她气。

没想到我爸只是哦了一声,转身坐在沙发上,根本没理会。他朝我招招手。

“儿子,过来陪爸坐坐。”

——天呐。

这是吃错什么药了,我李安宇竟然能听见他这种语气?!

这是怎么了,他发现我暗恋文体委员了?班主任找他谈话了?还是我床底下的漫画被他看见了?

我战战兢兢地走过去,每一秒都漫长。脑袋里设想了一万种可能的灾难,准备接受暴风雨的洗礼。坐在他旁边我都支着腿,准备随时跑路。

“儿子,爸爸问你。……你以后,是特别想走艺术这条路吗?”

我点点头。

这是真心的。关键是都这个时候了你让我干别的我也不会啊。

“那你知道爸爸这几年为什么一直在外面忙吗?”

我敷衍地说不知道。

“爸爸知道你喜欢艺术。所以我想给你挣很多很多的钱,这样你以后就不必受穷了。”

我愣了愣。

“给你看个东西。”

他从沙发上拿起一卷宣纸。看上去很有年头了,都已经发黄了。不过用白缎子包着,保存得很好。

我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幅松柏图,瘦朗有风骨。我赞了一句,爸爸洋洋自得:“这是我年轻时候画的。”

这回换我目瞪口呆了。我这个五大三粗的爸爸,还会国画?他把画放了回去:“年轻时候学的,后来没钱,没再坚持。”

“两年前在广州,我看见一个小伙大冬天在街头给人画肖像,手都僵了。我那时候就想,这要是我儿子,我得多心疼啊……所以,明宇,爸爸一直在努力给你创造更好的生活。这几年没陪你,爸爸很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这三个字把我砸晕了。

我脑袋昏昏的,下意识错开他晶莹的目光,鼻头忽然一酸。

“不过呢,小宇,你现在不用愁这些,爸爸跟你说这个是求你原谅,不是给你添加负担的。”

爸爸伸出手来抱着我,我把头埋在他宽阔的胸膛里,听着这个生养我的男人身上坚定有力的心跳。

“你原谅爸爸吗?”

我心里翻涌起一阵又一阵压抑不住的情感,它们哽在喉处,像是有爆竹在我胸腔上炸开。我听见了自己呜呜的哭声。

哭了一会儿,爸爸拍了拍我。

他问我:“明宇,你跟你那个老师,关系好吗?”

好。我抽噎着回答。“老师给我做一年的饭了……教我,教我好多知识。”

“好。”我抬头,泪眼朦胧间,好像看见爸爸露出一个欣慰的微笑,“那,儿子,帮爸爸办件事好不好?”

“……什么事?”

“求你老师,画一幅仙鹤。”

3.

我硬着头皮,脸都烧红了,跟师父磕磕巴巴地求画。果然,还没说完,就听见师父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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