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
我们去了一家酒吧,她说要喝白兰地,但是不让我喝,她说我们俩中间只能有一个人喝多,我必须把名额让给她。她知道我喝不了烈酒。当然,现在喝没问题,那时候没怎么喝过,只能喝很少的一点。
她要了一杯白兰地,我点了一杯啤酒,我们面对面坐着。她喝了几口,面不改色。我想她的酒量比我的好。
她喝着喝着忽然笑起来,放下酒杯,看着我说,我告诉我妈妈,我恨她。我会永远恨她,让她带着我的恨意活着。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很放肆,像电影里的复仇天使。
我说,你找到报仇的办法了?
她说,报仇?我能怎么报仇?杀到巴黎和她谈判?人家快活着呢,反倒是我,只能在这里喝喝闷酒,嘴上逞能。
我说,怎么不可以?你也可以去巴黎,当面质问。
她说,我才不去,她在的地方我永远都不会去的。
我心里有些难过。
她接着说,你知道她说什么吗?她说对不起我,还说让我理解她。真是可笑,谁都想让别人理解自己。
我问,那你说什么?
她说,我告诉她别放屁了,早干什么去了?她还说我给你生一个妹妹,你可以随时过来看她。我操,以为我当姐姐有瘾吗?
我说,注意素质。
她说,我他妈跟你学的,少装蒜。
我笑起来,她又说了那句,笑个屁。然后我们一起笑。
她说,我那一刻想过跳进河里。
我说,我知道,我看出来了。
她说,谢谢你拉我一把。不过,就算我跳河,她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感觉。别说她了,可能只有我爸会懊悔几天,其他人根本不在乎。
我说,我在乎。
她说,是吗?但我现在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你,每个人都骗我。连你也骗我。
我很老实地说,对不起。
她说,现在知道给我赔罪了?
我说,那你原谅吗?
她说,一杯酒就想打发我?
我说,小姐,你知道这一杯酒多少钱吗?我生活费也不高的。
她笑了,说你活该。
说完她又哭了,手扶着额头。
她说,我好狼狈。
我说,没有。
她说,我要把你们都忘了,这样我就不会痛苦。
我说,我也让你痛苦吗?
她说,是。
我说,对不起。
她说,你这句话说得太晚了。
我说,你已经心有所属了吗?
她说,有。
我的心变成了冰块,我感觉自己马上也要哭了。
我颤抖地问,是谁?那个和你约会的男生吗?
她说,不是。
我追问,那是谁?
她说,你照照镜子就知道了。
说的时候她一直看着我。以前她不会这么直视我的,她的头放在交缠的手上,就那么看我,把我心里剥落的碎片一块块粘了回去。
我说,那我们一起照吧,我喜欢的人也在里面。
她说,你骗我。
我说,我没有。
她说,那我骗你的。
我说,你不会。
她说,我会,我最会骗人了。我不仅骗自己,我也骗别人。反正人们互相欺骗,骗着骗着一辈子就过了。
我说,但你不会骗我。
她说,我骗过你。
我问,什么时候?
她说,那天玩游戏的时候。
我说,你骗我什么了?
她说,我们不是情侣。
我说,我明白。
她说,那个时候我好讨厌你,但是又很想你。我觉得你离我很远,所以我总在想你。我现在也在想你。
我说,那需要我坐到你身边吗?
她笑了笑没说话。我坐了过去,我们靠在彼此身上。
我又告诉她,其实那一局的丘比特是我。主持人让我指定两人结为情侣,我指了你。
她又哭又笑,拉住我的手。
我问她,你现在说的话明天还会记得吗?
她说,不知道,也许会忘。
我说,那我提醒你。
她说,好,你提醒我。如果我还是想不起来,你就再请我喝酒吧。
我说,你都这么算计人吗?
她说,我只算计你。
从酒吧出来后,我们往她家的方向走,快到的时候她忽然说她不想回家。她抱着路灯,哀求我不要让她回家。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喝醉了,还是她想到了什么事情。我说,那去我家吧。反正我们两个住得近。她说好,放开路灯,走过来抱着我的手臂。
我们到家的时候已经挺晚了,她对我家的布局特别熟悉,我没有开灯她就找到了沙发的位置。
不要开灯,她说。
我没有开灯,路灯的光线从窗户透进来,在屋子里弥漫,恰好覆盖了沙发。她坐在银色的灯光里,头发乱蓬蓬地贴在脸上,脸上是迷惘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