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自己的“宝座”上,掏出纸和笔,决心把昨晚的场景也添加到她的电影中,作为最后一幕。
“澜沧,我们逃跑吧。”
这句话像单曲循环一般在她心里反复播放,罗谣的神情她记得一清二楚,她觉得罗谣必定在她的想象中出现过。
小时候,她说“澜沧,我们去流浪吧”;青春期的时候,她说“澜沧,我们去冒险吧”,而现在她们要一起逃跑,罗谣就是她从小到大想象中那个看不见的朋友的样子。
沈澜沧开始画了,画得不假思索,连涂改也很少。这是她头一次感到疯狂的喜悦,精神上近乎高潮。
画到第三幅的时候,罗谣和肖慧中进店了。她们依然没有座位,站在收银台等着。罗谣向沈澜沧这边看,她们的眼神碰撞了一下,罗谣没有躲,她对她笑。肖慧中也转过身来和她打招呼。
沈澜沧收起纸笔,向她们走过去,熟悉的香水味和咖啡香气混在一起,她晕乎乎地说:“早啊。”
“早上好,你黑眼圈怎么那么重?昨晚又去玩了?”肖慧中说。
“嗯,确实。”沈澜沧自言自语。
“年轻人要注意身体,别睡那么晚,养生喔,养生!”肖慧中学着长辈的口吻说道。
“你睡得也不早,只是不出去玩,”罗谣乜斜她一眼,“有时候半夜还能听到你聊天呢。”
肖慧中惊讶:“隔音那么差吗?”
“声音不大但总归能听到。”
肖慧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下次注意。”
刚说完,她又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指着沈澜沧的手腕说:“那不是罗谣的手表吗?”
沈澜沧心里一震,罗谣回答得倒是自然:“借她戴几天。”
肖慧中酸溜溜地说:“你怎么不借我戴。”
“你戴吗?你戴就给你。”说着罗谣就要去摘表。
“算啦算啦,我不夺人所爱。”肖慧中倒是大度,但为什么感觉用词不太准确。
罗谣悄悄对沈澜沧眨眨眼,沈澜沧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只好借着拿咖啡的机会转过身去笑。
教室里很闷,宋小雨一早打开了窗户,站在那里透气。很多人都曾站在窗前,但罗谣不知道他们是否看见过富士山。
上课的时候沈澜沧总是走神,她的思绪像她的镜头一样,正在脑海中拍摄电影。她已经构思好了一条完美的故事线条,把每一幕都串起来,从看到富士山的窗户开始,到昨晚的河堤结束。
那会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电影。
罗谣碰了碰她,她以为是老师叫她回答问题,但不是,罗谣递来纸条。
心情不错?
不错。
是我的功劳吗?
是。
不谢谢我?
谢谢你。
你是机器人吗?
编号89757。
……十年前的梗。
你能懂就永不过时。
罗谣微微笑了一下,又又又被老师发现了。老师问她笑什么。她笑的时候总会被发现,大概对笑投入了太多感情,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也能感受得到。
“没什么。”她说。又被迫回答了一个语法问题。
她和沈澜沧今天都情绪异常。课间休息和肖慧中聊天时,罗谣的声音比平时高,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肖慧中问她为什么那么兴奋,罗谣却没发现自己的异常,反问她哪里兴奋。
她们在河堤上并没发生什么惊心动魄的事,远不如那天在路灯下令人记忆犹新。但昨夜就像一壶陈酿,叫她们今天还飘在酒香里。
沈澜沧和姚岑吃过午饭就去了那家不常开门的咖啡馆,本来今天是不开门的,但姚岑联系了店主姐姐,说想和她聊聊浮世绘。店主姐姐本来想窝在家睡觉,一听这个便跑去开门了。
她们坐在上次那个位置。阴天,窗台上的月季灰头土脸,不复阳光下的灿烂。姚岑的头发也是这样,本来就掉了点色,在光线很暗的室内衬得她有些深沉。
“前几天我买了一批新的咖啡豆,要尝尝吗?”店主姐姐拿来一箱各种口味的豆子让她们选。
沈澜沧说她喝什么都行,姚岑错愕,说你什么时候对咖啡这么没有追求了。想当初她们上学期可是天天泡在各路咖啡馆尝试不同的咖啡。
沈澜沧一心扑在她的分镜上,在自己周围设了一圈透明屏风。姚岑和店主的对话像一串密码,她听着,但并不思考其含义。
她又开始画,今天没有阳光落在纸上,纸不再是刺眼的雪白,而是淡淡的米白色,被指甲印出了许多短短的痕迹。姚岑对店主做了个“嘘”的动作,她们轻声地到另一张桌子那边说话了。
沈澜沧的想象把周围的一切都变成电影中的样子,桌子是居酒屋的桌子,窗户是教室里的窗户,灯光来自夜里的路灯,墙上的浮世绘是咖喱店挂的盘子,路旁的沟里潺潺流过和水渠里一样的水,雨依然是那天傍晚从车站出来时下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