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她问。沈澜沧没有回答。
罗谣走过来,发现沈澜沧在哭。罗谣轻轻抱住她,说:“我在这里呢,澜沧。”
“没事,”沈澜沧说,“我只是突然发现自己好渺小。”
罗谣笑了,她说:“我们都很渺小。”
恐惧减弱了,月亮周围的云又流动到了别处,她伸出手掌,想接住它的光芒。但它依然没能驱散多少黑暗,它只是个不圆的月亮。
罗谣擦掉她的眼泪,去看那双茫然的眼睛。期末考试那天晚上,她也是这副模样,一个迷失在黑暗中的旅人。
罗谣自己也在迷失,她既不是灯塔也不是指南针,既没有锦囊妙计也没有灵丹妙药。她不过是她的同路人,她们乘船共同飘摇。
这阵风吹过之后,她们就往回走,月亮在前面引路。
罗谣说,你听过那首歌吗?月亮走我也走。沈澜沧说,下一句是什么?罗谣说,什么送哥哥到村口。不过我记得里面有两句,天上云追月,地下风吹柳,月亮月亮歇歇脚,我俩的话还没说够。
沈澜沧说,什么时候才会满月呢?
她想起高中一节地理课,老师讲了月亮的变化,满月、半月、弦月,小小一个月亮,如何利用不同的方位,呈现不同的光影。那节课她听得很认真,她喜欢月亮。现在回想起来,她觉得那堂课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罗谣说她也记得那堂课。她是在冬天听到有关月亮的事,那是晚上最后一节课,天已经黑透了,还飘着小雪。天微微泛着红光,一层阴云盖住了月亮,老师推测应该是个不太圆的月亮。遗憾。
“那就是当时的月亮。”沈澜沧指着天上亮晶晶的球体。
回到旅馆时,所有的客人都歇息了,走廊寂静无比。她们像猫一样无声潜进房间,已经有人帮她们铺好了床铺。她们洗漱后钻进去,凉丝丝的被子顷刻间被捂热了。
罗谣在地上翻滚几下,停在沈澜沧面前说:“晚安。”说完,她又翻滚回自己的被窝,美美地睡了。
第56章
五个人中,除沈澜沧之外,都是严格意义上、一般意义上和特定意义上的早起困难户。
她们昨天下午约好今天三点半起来,四点钟去湖边看日出。结果早上闹钟响成一片,只有沈澜沧一个受害者,其他四个该怎么呼呼大睡还怎么呼呼大睡,连一个醒来按闹钟的都没有。
此起彼伏的闹钟响了快二十分钟,沈澜沧爬起来,一个一个按过去,边按边说起床看日出了。
可是没人理她,最多翻个身作为回应。她把肖慧中伸到地上的腿塞回去,把宋小雨歪斜的被子盖好,又躺回自己的地方。
窗外是黎明前的黑暗,旅馆外有人和车的声音,都往湖的方向去了。沈澜沧打了个滚,滚到罗谣身边,对她说:“看日出。”
罗谣半个身子都在被子外面,她哼了一声,表示不去。沈澜沧又说:“看日出了。”
罗谣没发出声音,但一翻身,钻进她的怀里。沈澜沧把她推回床上,给她盖好被子,自己穿上衣服出去了。
外面和昨夜没什么不同,但黑暗更重,像一团即将被阳光驱逐的黑雾,在最后的时光里狂欢。
她有点困,毕竟昨天睡得晚。但只要睡觉中途醒来,她一般很难再睡着了。罗谣说她会早死,她说挺好的,省得操心养老问题。
路上有同行的人,背着大大小小的设备,一路谈论天气。昨晚的云被风吹了一夜已经散尽,过不多时将有一场盛大、完美的日出。
沈澜沧跟在那些人后面,一边抽烟一边走。湖边已经站了不少人,他们打起灿亮的手电,湖滨一览无遗。
她不知道昨晚和罗谣在哪里散步的,当时天太黑了,也没什么亮光,完全遗失了昨夜的位置。
她挑了块石头站上去,下面的人叽叽呱呱地说话、调机器。好热闹。只有她是一个人来的,像一尊艺术家的雕塑,专门摆在这观察这些人。
他们视她如无物,只有一个带着小孩的家长,要求她把位置让出来,她无动于衷,那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每每这种时候,沈澜沧就觉得自己和世界好似产生了距离,她明明就在世界之中,却无从理解它的运作。这些人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呢?她希望他们都消失,只剩她自己和世界。
朝阳出来了,万箭齐发,射穿了黑幽幽的苍穹,四周的亮度一点点爬升。说话声小下去,变成数不尽的快门声,和哇来哇去的赞叹。
沈澜沧想,如果今天她和同学们一道来了,她也会是欢呼赞叹的人中的一员。但只有自己时,她的感情似乎没有那么强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