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饮溪把挂号单递给对方,顺带瞄了一眼对方的胸牌上写着的医生姓名:贺池。
姓“贺”?林饮溪多看了这位心理医生一眼,发现对方的眉眼跟贺疏有那么一点相似。不同的是,贺疏的五官虽然锋利,却没有贺池那样的棱角,更趋于内敛。
换而言之,贺疏更懂得如何收敛自己的锋芒。
没容他多想,贺医生就将闲杂人等请出了诊室(“人”是贺疏,“等”是团子),开始心理咨询。
团子趴在心理诊室的玻璃窗上,进退两难,只好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饮溪这边的动静,显然是某人故意为之。
心理咨询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贺医生最后提了一个看似题外话的问题:“陪你来的那个男生,他叫贺疏吧?”
“嗯,您认识他?”林饮溪疑惑。
“不认识。”贺医生摇头,心里却暗暗记下了挂号单上填写的地址。他顿了顿,又说:“让家属进来吧。”
说完,他又觉得此话不妥,林饮溪已经打开诊室的门,把团子抱进来了。
贺医生、门外的贺疏:“……”
最后还是贺疏自己走进来,带上了心理诊室的门。贺医生说出了心理咨询的结果:“他的创伤后应激反应已经基本上治愈了,面孔认知障碍的程度也在不断减弱。不出意外的话,他可能在未来几个月的时间里克服面孔认知障碍。”
听到这个消息,林饮溪有一瞬间恍惚。缠绕他十几年的疾病在几个月后就要被克服了?
偏理智的贺疏追问道:“会有什么后遗症吗?”
“会。即使他能克服面孔认知障碍,他也无法像常人一样对面孔拥有较高的敏感度。也就是说,他也许难以分辨美丑。”贺医生语重心长。
从医院出来以后,林饮溪总算明白了贺疏一番举止的用意。他感觉自己对贺疏的好感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回去的一路上,两人心情皆是愉悦非凡,连沿途落在眼里的每一棵草木都成了风景。
迎春风,林饮溪听见贺疏问自己:“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高兴得快要起飞了。”林饮溪语气率真里透着憧憬,“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会克服脸盲症,多亏了你。”
“怎么谢我?”贺疏问。
林饮溪想了半天,没想出个答案来。贺疏笑道:“那你答应我一件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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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屈原《九歌·湘夫人》
第19章
林饮溪应了一声,“可以啊,什么事?”
“你得提个条件。” 贺疏强调。
“好吧。条件……就提你进步1000名怎么样?”林饮溪半开玩笑道。
贺疏只觉得好笑,“那我岂不是要成年级第一了?”
林饮溪想了想,还真是。他顿时想要开口,却见贺疏勾上了他的小指,说:“一言为定。”
那就一言为定吧,反正无论贺疏做不做得到他都会帮他实现条件的。林饮溪想。
晚风叩响了巷陌的柴门,送来黑暗的讯息。无数星子汇聚于天空一隅,造就了银河般瑰丽的梦境。梦里是无尽的永夜,却与白昼的明媚光线恰到好处地重叠。
年幼的孩童紧跟在警察身后,目光寸步不移地锁定着警察怀中因失血过多而陷入昏厥的男孩。他想问警察男孩的状况怎么样,可惜稚嫩的语言系统无法使他心想事成。
男孩被救护车送进了医院的急救室。没有人不好奇他小小年纪负伤的原因,唯独孩童——林饮溪知道,那个急救室里躺着的男孩,是他的英雄、他的宝藏。
他想,明明是那样的情况,对方却偏要保护他,到底是为什么?也许,不,是一定,他一定是太善良了,英雄都是这么善良的。林饮溪给对方找了一个理由,同时又不住地想,想有没有可能是另外一种原因?
只是因为想要保护他,可能吗?
在见不到男孩的四个小时十九分零一秒内,林饮溪想了太多太多。
后来为什么会忘了他呢?又为什么,会觉得贺疏那么像他?尽管林饮溪找不到更多两人间的共同点。
场景切换为一间春色满园的庭院,已长成少年的男孩立于姹紫嫣红间,便让花草林木黯然失色。他热烈、赤诚,他温暖、骄傲,他占据了林饮溪心灵的所有角落,不留一分空余。
他的一颦一笑,皆留存于脑海中,牵动着林饮溪的心肠。
林饮溪迟钝地意识到,他好像爱上了那个早已被他遗忘了面孔的男孩。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梦境破碎,现实倾轧而来,分毫不给梦中人,或说是梦醒人缓冲的机会。从梦境中醒来的林饮溪开始不切实际地期盼,期盼那个被他遗忘了面孔的男孩也能满心满意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