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学那会儿,大家都对2000年很有期待,总是在畅想,2000年要是来了,自己会是怎样。
可当你真正跨过2000年时,就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没什么了不起。
韩思农那么不显山露水的一个人,还不是抱着吉他唱过朴树的《我去2000》。唱那些歌词里不屑一顾,可又被赋予向往的未来期待。
当韩思农唱到「荒唐是吧悲伤是吧没有办法」时,正好抬头,对上厉永奎的眼睛。辨别不清,到底是无意还是有意的。
厉永奎痴痴看他,世界瞬间静音,从此听不见任何其他声音。
韩思农学朴树嗓音嘶哑,唱,你追我赶去2000年。
他厉永奎就真得追着他来到了2000年。
司机盯着厉永奎看了好一会儿,表情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提醒厉永奎,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好久。
厉永奎回过神,以为是同事来电,立刻接起来。
“新年快乐。”
听见这句新年快乐,厉永奎骤然凝固,心脏却在无声裂开。
韩思农真是残酷又温柔。
半晌,他的嘴唇抿成薄利的直线,下颌颤动,然后颤动变成剧烈的抖动。
他停不下来。
他没有选择,沾上韩思农,他就会失聪、失明、失智。
“又是一年了,小深。千禧年来了,我们得一起努力呀。”
厉永奎默了少顷,讷讷道:“韩思农,澳门买的那块劳力士表……我不小心弄丢了。”
“再买一块就是了。”
“那就不是一模一样那块了。”
韩思农轻笑出声,“一模一样,不是有必要的。”
澳门香港篇结束,接下来进入主题。
生根苦海
第17章 chapter 15
2002年 夏
接到香港事务所要来公司审计的消息时,韩思农正坐在回程的公交上。
他握着电话,顺手解开了领口的几颗扣子,好让自己能透口气。
电话那边是武之俣,催得很急,好像他不在现场的话,整间公司,从上至下,连年度财务报表都拿不出来。
“知道了。”韩思农言简意骇,“正在车上呢,还有两站就到公司了。”
“你怎么又坐公交?”
在炎热和疲惫的双重裹挟下,韩思农有些不耐烦,“红木林售楼处那么远,除了公交到,没别的车能到!”
武之俣吃惊,“怎么不叫小戴帮你安排辆公司的车?”
“算了,要提前申请,流程太麻烦,等不及,你以为我是你呀,一句话的事。”
韩思农顿了顿,后补充一句,“来的时候我没亏待自己,坐的计程车。”
武之俣在对面噗嗤笑出声。
笑够了,说:“辛苦辛苦。”
离开香港后,韩思农向武之俣投诚,回了内地。他深受器重,不到三年,做到财务总监,还兼任部门经理。
他同武之俣夫妻俩分工合作得还挺默契。
他俩把握大方向,决定企业未来,韩思农就一门心思监管以及执行,尽量将每一项任务目标彻底完成。
车灯厂这几年发展迅猛,很快就积累了可以大干一笔的资本,上市自然提上议程。
上市前的准备工作繁杂,韩思农主动牵线,介绍了自己原先在香港的老东家,毕马威会计事务所。
为了上市,第一步就是要将公司性质变更,变为控股有限公司,然后把那些无关轻重的产业剥离出去,再把盈利好的产业吸收进来,财务报表能做得好看些。但万不可喧宾夺主,冲击到主营业务利润占比比例。
耀敏(武之俣夫妻的集团公司)主营业务不仅是汽车零配件制造,还涉及到了房地产。
大致怎么弄,韩思农心里有底,毕竟他在香港待的一年半里,跟了不少IPO案子,经验都刻在了脑子里,跑都跑不掉。A股上市的要求,和H股相比,大同小异。
这几年有个词突然风靡,叫做职业经理人。武之俣称他为王牌职业经理人。
他勉为其难地笑笑,认为自己就一打工的。
武之俣笑,添给他一个戏称:打工皇帝。韩思农叹了口气,好像受之有「愧」似的。
到了公司,秘书小戴迎过来,喊了他声韩总。
“人呢?”韩思农问。
小戴瞟了眼会议室方向说:“全都到齐了,就等您呢。”
然后,她把声音刻意压低,“之前他们一直在看银行贷款合同,好像问了周总不少问题。”
周总,就是武之俣老婆,周小敏。买完厂不久,他俩就结婚领证了,誓要把夫妻拍档关系捆绑到底。一个任职董事长,一个任职CEO,控制权高度集中,堪称完美。
韩思农眨眨眼,意思是,我懂了。
周小敏被问完后出来,正好碰见韩思农。她看起来挺轻松,主动向韩思农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