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不知的目光波动了一瞬,语意微妙地说,“如果相距千里,师父可保护不了我。”
他意识到自己的话语太过生硬,强行变了话语,抿起了唇,好似一个小可怜,“我、而且谁会来杀我呢?”
空气寂静,有牵牵连连的土块掉下沟壑,发出些微的声响。
叶知雪收刀归鞘,利落极了,没有年轻刀客常见的花俏招式,堪称朴实无华。
她抬眼,温和与冰冷竟能在这一片湖水中结合得如此恰如其分,就像生来便是如此,“楚释,这是一个承诺。”
说完,她又说,“你的刀练得不错,待我写了最适合你的刀谱,你对着练便是。你天资不好不坏,做不了大宗师,或许宗师还有机会。”
楚不知——楚释惶然而慌张地伸手,在还未触到叶知雪的时候手指一蜷,强行收了回来,年轻人向来沉稳的表情碎成了一片又一片,砸入了湖水中捞不起来。
他颤抖着声音问道,“你……师父……什么时候?”
“韩……”叶知雪语气顿了一下,意识到楚释大概不知道韩思翔是谁,于是干脆直接道,“楚成虽然厌恶不再属于他的刀,却也不想让这把刀属于别人。你不是应该很明白吗?”
楚释连忙道,“我…可我并不把你当一把刀,我把你当做师父!真的,我——”
叶知雪伸手,抚了抚楚释的头顶,他的发丝并不柔软,摸起来手感一般,她安慰道,“我知道,你本是想做落宸风的徒弟。”
“江南富庶,不临外敌,又有千亲宗支持,最适合作为发展根基,北疆是皇帝的军权,你不与皇帝争,将来总能入手。你都收敛了整个江南,楚成才反应过来,他脑子真慢,对吗?”
楚释没有点头,他定定地看着叶知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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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知雪眼睑垂下,轻轻地说,“我脑子也慢得很,对吧?”
楚释艰涩地说,“没有……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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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知雪显然是铁了心要和楚释说开,她收回手,将已然雕好的牡丹玉花吊坠给了楚释。
她没有在意楚释的讷讷难言,而是随意地道,“我欠楚成一个承诺。”
楚释捏在吊坠上的手指用力到发白,但显然理智尚存,没有将这吊坠损耗分毫,他沉沉地说,“他要你做什么了?”
叶知雪说,“你这样和他还有点像。”
那种难以言说的郁气,配上楚释过于锋锐的双眼,是一种难言的搭配。
“他要我去北方从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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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货!”楚释气得拉高了声线,直接破了音,他一顿,声音又软了下来,“师父,我不是说你……他怎么敢在这时候,去争父皇的权!”
“是啊。”叶知雪微微弯唇,讥讽之意一闪而逝,“所以,为什么呢?”
楚释的脸色变幻莫测,显然,他明白了叶知雪的暗示。
年轻的大宗师不再多说,只是道,“给你刀谱七日后,是我的离开之日。缘由已述,是否还当我做三宗主,尽随你们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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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知雪!”楚释喊住叶知雪的背影,“你怎么看我……们?”
“……我很高兴认识你们。如果算是朋友,就更高兴了。”叶知雪说,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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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您和我们说这些,是没有用的,我们下属不参与上司与朋友之间的□□。望您知。”宋万里面色平静,手还推拒着一边哭喊着要抱住他的落宸风,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句大将之风。
落宸风:“呜呜呜,她连这件事都肯告诉我们,我好感动啊呜呜呜!”
楚释面色难看地瞪了落宸风一眼,勉强维持住了含笑的表情,“我没有要你们参与。”
宋万里终于不耐烦了落宸风的发疯,抓着他的脸一掀,把人直接掀飞了,扭头对他道,“殿下。这个承诺……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殿下一顿,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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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释。
是当今皇上的嫡长子,却是排在老五的小皇子。
是皇帝最看好的孩子,甚至因此向暗中忠于皇帝的千亲宗老宗主示意,让下一任宗主押宝楚释,让他们帮着楚释成长,同时也避开京城里波谲云诡。
因此,从他长成至今,曾有无数人向他表示忠诚,但是楚释很清楚。
那都不是为了他自己,他始终背负着各种身份,皇后的儿子,宋家的血脉,皇帝最看好的孩子,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的皇子,不一而足。
叶知雪也是如此。
他一直知道,叶知雪的目光最初投向他,仅是因为他与楚成的一瞬相似。
但这种原由很快消失。
因为楚不知不是谁的影子,只是她的徒弟。
既难得,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