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叠着双脚脚尖,吊在床下,轻轻踢着:
“我妈给跛子找到残联,人家也不错,给安排了看大门的活儿,他干了两天,不去了,说是人家笑话他走路不得劲儿。就靠我妈四处打零工养他,他还打些小牌,说是给家里挣钱,却输钱。”
怪不得,孙屹元给劳阿姨开的钟点工资,不算低了,她还是那么拮据的样子,不仅养活女儿,还要养活一个只造不出的成人。
姐姐:
“我家说有起色,也是自从我妈去了你家做活。工资发的及时,时不时有一堆吃的用的给她。我得好好谢谢你,不是你,我这三年高中,真可能在学校吃不饱,我以前不敢放开肚子吃。”
吃不饱饭,在卢倾倾的生活,闻所未闻。
她惊讶地抬头,张了张嘴,发现什么话在一个温饱才解决的人面前,都是徒劳。
如果不是三年前来了桉城,卢倾倾去过经济水平最差的地方,就是卢祖音剧组所在地,横店。
她所见过条件最差的地方,是横店里面的有些棚景。以为电视上出现的生活区里的脏乱差,全是造景出来的。
今生,可能和朋友圈渐行渐远的那帮人一样,不知道圈层外的生活,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来桉城,有一种城市折叠后的奇遇感,改变了卢倾倾诸多人生走向。
姐姐:“你有没有发现我妈比刚去你家的时候胖一点了?脸上也舒展了?”
卢倾倾想了想,好像是,劳阿姨比之前还白了不少,越来越爱笑了。
也不大说“操塔娘的”了。
她点点头。
姐姐笑:
“那是了。我妈说,你就是我娘俩的福星。不是你让她做了钟点,她还不知道在哪儿打了工、又上哪儿要钱去。总是今年要着前年的工资,又发愁明年去哪儿做活儿。要不是为了我的户口转到桉城市区,她其实早有离婚的心了。”
卢倾倾过了很久,呆呆答:
“她从没说过要离婚。因为我也不知道她的婚姻情况。她不主动提,我也从不问。”
总觉得,是种冒犯。万一问到别人的隐私痛处。
她以前成长的环境,没见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夫妻,同学家长的婚姻故事,有的狗血到了网上,连网友都不信,可是周边的日常生活。
卢倾倾以前年纪小,嘴巴乱开炮,但很有边界感。
知道每家屋檐下,掩盖着不平静。
姐姐也有点黯淡:
“所以,我妈一提起你,总是哽咽住。我那时就很好奇,你好像跟我生活里接触的人不一样。你哥也一样。”
她一笑:
“不怕你笑话。我有时候会吃你的醋,因为我妈好像更喜欢你。但是接触过你,我也很喜欢你。”
卢倾倾不想到人家拜访,弄成伤感,就勉强开玩笑:
“我就是很招人喜欢,但也不是谁都有喜欢性格开朗的人的能力。是你有这个鉴赏能力。”
姐姐开口笑了,露出颌上的钢钉。
漏在室内的阳光,闪过她嘴里的金属,有一种灿烂旺盛的错觉。
“小妹,我们马上就高考了,我祝你高中状元。”
“谢谢,祝福你也有可喜的成绩。”
“反正之前打了什么底子,几个月后就是什么成绩,这是无法改变的。以前我觉得高考成绩不行,人生就完了,还想着赶紧出去打工。现在,你看你帮我把十几年都自卑的颌骨都掰过来了,我觉得好像人生还有别的可能。”
卢倾倾生出一丝感动,无心之举,真的能改变一个人对人生的态度吗?
“你想做什么?”
姐姐指着卢倾倾拿来的大礼盒:
“真好看,像个城堡。我今后想有自己的一个房子。”
她环视室内:
“就不用像这样,窗子被前面的楼遮着,只有这早上一点点的光。我要亮堂堂的。”
卢倾倾竟被小小的心愿感动,郑重非常:
“希望你会有自己亮堂堂的房子,也有亮堂堂的人生。”
但到夜晚,有点毁卢倾倾的心情。
劳阿姨回到家,知道女儿收了奢侈品礼盒,又骑着电动车送回来。
清明时节,夜晚有雨,那栋纸做的梦幻礼盒,从雨衣下掏出来,有种不忍直视的破败感。
很像这个时节烧的纸房子,虚假的华丽。因为被烧毁,才是它的结局。
像毁了一个人用来搁置梦的地方。
卢倾倾怒了,朝劳阿姨吼:
“你为什么总是干涉我!那是我送出去的东西,你凭什么给姐姐拿回来!”
劳阿姨穿着雨衣,雨水滴在门口。
“你姐姐怎么能用这么贵的东西,她配不上的。”
温杞谦劝都劝不住今晚的卢倾倾。
卢倾倾不知道脾气对谁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