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枝的话说得伤人,春山看着她横眉怒视,料想是有事发生,按下心里刺痛,平静地问:“姐姐,可是莲儿出……。"
他话没说完,便被伍枝打断:“不识相?不要以为你是黄长随抬举的人就有什么头面,中人就是中人,你记好自己是谁,不要生了不该有的念想。”
伍枝说完,瞪他一眼,转身就走。
春山无力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焦急起来,她的话固然伤人,但最担心德连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想到这里,春山赶紧跑去司礼监。
吕苹身边有几个秉笔,宫里但凡风吹草动都能知道,宫女中人若是犯了事,也要经他们一手,先问审,再报给吕苹处置。
春山疾疾地跑回去,却看见这几个秉笔悠悠闲闲地瘫在躺椅上,面前放着火炉子,一边舒服地烤火,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趣闻。春山猛一冲进来,倒把他们吓一跳。
“春山,莽莽撞撞地做什么?出什么事了?”
看他们悠闲的样子,春山放心许多,规规矩矩地答道:“奴才寻黄长随有话要回,是奴才冲撞了。”
“嚯,不妨事不妨事。”问话的那个本来被他惊得坐起来,听了之后又躺回去,“怎么到这来找,长随现下跟着老祖宗呢 。”
“打扰各位秉笔,奴才先退下了。”
不是惊扰到上面的大事,春山心里才平静了一刻,想到些什么,又不安定起来,思虑一会奔去找王凤吉。
王凤吉在偏厅的小值房里,看到春山一脸沉郁地走进来,担心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小值房里没有其他人,春山也问得直接,“最近可有听到什么?”
王凤吉眼神变得躲闪,嘴唇动了动,说出的话也吞吞吐吐,“……什……么?这……”
春山对着他的视线,除了丢冻住那一次跟老祖宗回话,他从来没有这样强硬,“你知道什么?说给我听。”
王凤吉不是想瞒他,只觉得那些话头传得难听,不必白惹不痛快,“春山……”
“等等。”春山转过身去把门关了,又回来,“你说。”
“你跟和均馆小伙房的那个小宫女……”
跟春山猜想得一样,他不确定传到哪一步了。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发颤,“然后呢?”
“说……你们做对食了?”
这话令他脑袋里刹时轰然,他再也难以镇定,两条腿发胀,一下子站不住,王凤吉赶紧扶住他。
春山沉默片刻,咬牙自己站住了,“你还听了些什么?”
王凤吉禁不住他追问,把那些传得乱七八糟的话都说了一遍,真真假假,但都不是好话。末了,又添上一句:“你别在意这些……”
春山闭上眼睛。
王凤吉看着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春山推开他的手,睁眼,也不说话,就往外面走。
一晃好多天,那些传言也没什么人再说道了,伍枝去打探宫女们的口风,都说是司礼监那个没品级的中人痴心妄想,不自量力,以为自己有点脸面才对着尚膳局的宫女发痴。
伍枝心里满意,面上淡淡的:“还算他识趣。”
德连在小伙房再也没见过春山过去,有时不当差陪着伍枝在尚膳局里,也没看到春山等人来取吕苹的膳食。
伍枝见她频频向外面张望,心不在焉的,嘟着嘴喊她:“莲儿!”
德连猛一回神,看她脸上有点不悦,问道:“怎么了?”
伍枝摆出严肃的面孔,直视她的眼睛:“莲儿,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呀。”德连躲开她。
回了寓所,春山送的那盆绣球花还在窗台上摆着,她上了床铺把盆栽拿下来,抱在手里欣赏,跟别的娇嫩的花比起来,它的茎长而粗,一簇团的小叶子密密地挨着,在这冷天里也绿阴阴的,不怪花草匠送他们底下人这个,好养活。
以前听人说,绣球花有几个颜色的,也不知道这一盆开出来是什么样的,且慢慢地等春天来。
德连把盆栽抱着,紧紧抱在怀里,脸伏在它的茎叶上,见不到送它的人,她的心竟空落落的。德连说不上这种感觉,有好长一阵了,她慢慢地也悟到了一个词。
寓所里没有其他人,没有人瞧见她低垂的脸颊上生了两片红晕,比着绿叶,是这枯燥冬日里没有的好景。
一定是春山这几日太忙了,抽不开身,他们那里是近身伺候圣上的,被差事绊住也是常有的事。无妨无妨,明日就是冬至了。
冬至,德连在小伙房里准备了八宝粥,本来按照丙忠乡二旮寨的旧例还要喝鸡汤的,但僧人还在,这里禁荤腥,只能将着单喝粥了。
八宝粥用到八种料,粳米、芡实米、薏米、白扁豆这几样是尚膳局就有,莲子、枣、桂圆和百合是春山应了冬至的约后,第二天就送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