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房给僧人做饭,虽说少点提心吊胆,但僧人早经前就要熬好稀粥,寅时一过就要起来,这冷天的,况且还要跟着那些瀛洲的僧人吃素,也是苦得很。”王凤吉睡在床铺上,又问:“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春山摸摸鼻子,背过身去,“想起来便问问。”
王凤吉也不继续追问他,扯了被子盖在身上,缩头便躺下,“我先睡了。”
他这几日都歇得早,估计是白日差事压身,觉不够睡。
偏宫的新殿按着进度在修,工匠干活,僧人们只在一边指点图纸给他们解惑,除此之外就是念经。
有时僧人们用完晚膳,坐在院子里也不念经,还会跟宫女中人们搭话。
“你们几岁进来的?”
小中人掰着指头,又茫然地摇摇头:“不记得了。”
院里跑进来一只通体雪白的长毛猫咪,见这里有许多人,受惊一般“喵喵”地唤了几声,又跳到墙上,沿着窄窄的墙走过去。
一直到看不见那白猫,云水才收了碗碟,从院子回到小伙房。
“莲儿,你放着,我来收拾这些。”
“怎么了?”
云水笑眯眯地:“我这几日老犯困,你都替我揽了多少活了,今儿你早些回去。”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德连身边,把她一双手从冷水里拉出来,抽出自己的手帕替她擦拭干净。
“还有油水呢!白得脏了你的东西。”
“这是旧的,不妨事。”云水一点没有心疼的样子,还是带着笑,“你快回吧,这儿有我呢。”
德连眨着眼睛:“那我可真走了?”
“去吧。”
云水推着人往外走,“我呢,你还不放心。”
“那我真走了,你也别拖,回来早点歇着。”
“嗯嗯。”
德连这些日子也却是累,作息还不大习惯,饮食也很磨人,好在有伍枝隔三岔五替她留一块把子肉,否则更难熬了。
回到寓所,德连便早早躺着歇下。
一觉到寅时,天还黑着,又坐起来,坐在被子里套衣服,穿戴洗漱好就往偏宫去。
离着那还有百十步,远远看见一个人影站在墙边,身形瘦长。
天一点蒙蒙亮,也看不清面孔,隐约能分辨出穿着中人的衣裳。
待到走近,德连惊喜地出声:“春山!”
春山也望着她:“莲儿。”
“你怎么在这儿?”
“我听说你被派到伙房来。”
德连解释:“那天没来得及跟你说,你找我有事?”
“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春山吞吐起来,“我有一样东西想给你。”
德连奇怪道:“什么?”
春山小心翼翼地拿出帕子,掌柜的给包了一层,春山回来又拿了长随的宣纸包了一层,他双掌宽阔,虔诚地摊开,捧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纸包,德连一点都看不出是什么。
“给我的?”
春山点点头,把手又往她面前送。
德连的眉眼展开笑意,从他手掌上拿起纸包。
春山因她指尖的温度呆了一瞬,十根手指突然像不受控制一般,空空地伸在那里,等自己回过神来,才恋恋地把沾了她指尖的手放下去,垂在身侧,总感觉衣裳发烫,跟着手也烫得厉害,整只胳膊都要抖起来。
德连轻轻拨开第一层宣纸,却发现还是个纸包,抬头望了春山一眼,却看他有些紧张的样子。
“我怕沾了脏,所以才多包一层。”
“这么宝贝?那我可不能收,好东西你自己留着呀。”
春山不动,强硬地坚持:“这是我欠莲儿的。”
他这一句话让德连更疑惑了,等她缓缓再揭了里头这层油纸,才看到原来是一方折得工工整整的帕子。
摸着很舒服,贴着手心又轻又柔。
“你什么时候欠我帕子了?”
“咸门的马房,莲儿来看我,帕子落下了。”春山脑海里想着当日的事情,说话声音都带了氤氲,“所以是我欠姐姐的。”
德连记得前一段时间是有块帕子找不着了,但这也算常有的事,况且那帕子不值钱,尚膳局一年四季都会赏几张,而手里这个明显是好料子,想到这里,她把帕子重新包进纸里,“你才进来,月俸才几个钱,我那块帕子不值当,你收回去。”
春山把手背过去,又往后退一步,“送给莲儿了,哪有收回的礼。况且咸门马房的恩,不是一张轻飘飘的帕子能抵的。莲儿只管收下,不要就扔到泔水桶。”他像有几分生气的样子。
“这个宫外买的吧?”德连推也不是,收也不是,想问花了多少银子,又感觉太侮辱人。但毕竟春山刚进宫也没多久,她也是过来人,知道此时诸多要添置,唯恐手里是个稀罕物件,倒让眼前人为得它过紧巴巴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