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你怎么……”
赵蓉丽无法躺下,紧紧揪着贺鸣珂的袖口,固执地盯着他的脸,泪水盈了眶。她深吸一口气,终于缓缓落到枕上,轻声道:“鸣珂,怎么是你呀。”
贺鸣珂鼓起勇气去看她的脸,印象里的赵嫂总是盘着头发笑眯眯坐在沙发上看连续剧的模样,面前这个被病痛折磨得枯老的女人让他几乎不敢相信是从小带他长大的赵蓉丽。
“长大了。”
赵蓉丽认真地打量他。
她闭紧眼,好像在搜寻某些回忆。
“二十岁了吧。”
贺鸣珂点点头,想握她的手,一只在输液,一只干瘦得每枚针孔清晰可见,他没有力气去触碰。
她的嘴唇嚅了嚅,“你妈妈,还好吗?”
贺鸣珂点点头,“她在北浣,一切都好。”
“好就好。”
她叹了口气,“那几年我回了老家,又呆了几年,后面带着我儿子鸿义回了北浣,我想联系你们,可一直联系不上,不知道你们在哪儿生活,过得如何。”
贺鸣珂静静地听。
赵蓉丽笑了笑,拍了拍他放在床沿的手:“还没那么快死,别一脸不高兴。”
“我没有。”贺鸣珂强行抬头。
“长大了,变帅了。门口那女孩和你一起的吗?有点眼熟。”
贺鸣珂反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嗯,你认识的,以前来过我们家,是我的同桌。”
“哦,”赵蓉丽小幅度点头,声音很轻,似乎没有能量支撑她说话了,“好像记起来了,一个特别乖的丫头。你们是处对象了吗?”
贺鸣珂笑了一下,“没有。”
“挺好的,那姑娘看着聪明,要追的话得上点心,不能和以前一样做什么都毛毛躁躁莽莽撞撞的,知道吗。”
“好。”贺鸣珂点点头。“你饿了吗?想吃什么?”
“别费这些功夫,我现在吃什么都吐,胃里的酸水都快吐干了。”
赵蓉丽皱了下眉,“是鸿义找到你的?我才知道你们以前是一个高中,他也不和我说。”
她不放心地念:“那小子没个正形,估计是想用我的病从你那诈点钱,这些七疗八疗的耗钱,本来我就不愿意住医院的,非给他逼来了……你千万别折腾,有没有这个病,我的日子都差不多这些了,我只想舒舒服服地走,真的,鸣珂,你别浪费这个钱,知道么?”
“瞎说什么,”贺鸣珂两手包着她干柴粗糙的手掌,“好好养病,不要想那么多,钱的事也不要你操心。过两天我妈会来看你,你安心躺着养病。”
赵蓉丽喝了点水,又安安静静地睡了。
贺鸣珂小心翼翼走出病房,郑鸿义盯着他:“我妈晚期了,我不想放弃,想让她多呆一天是一天,但化疗放疗不是小数目。”
贺鸣珂关上门,转身对着他脸来了一拳,郑鸿义被打得跌跌撞撞,半天站不直腰,但这一拳丝毫不影响他的嘴上功夫:“贺鸣珂,你学艺术的,不可能没钱。我妈给你家做牛做马那么多年,怎么,一谈钱就翻脸了?”
他吐出一口血沫,直视贺鸣珂:“难道说,你还在记恨我?”
郑鸿义笑了一下,抹抹受伤的嘴角:“不过以前打闹了一下,有那么过不去么?好歹曾经也是个富家公子,这么开不起玩笑。”
“钱我会掏。”
“条件是别让我再看到你。”贺鸣珂平静地望着他,“离开这家医院,离开淮市,有多远滚多远。”
郑鸿义不言不语地站着。
白辜月靠近他,默默牵起他的手,“我们走吧,贺鸣珂。”
俩人离开医院,贺鸣珂紧紧攥着她的手,彼此一言不发。
白辜月快步地跟着他,与他并行。半晌,她道:“贺鸣珂,想哭就哭。”
贺鸣珂忽然停了脚步,她跟着停下。
白辜月对赵嫂的了解并不多,但她知道,这是贺鸣珂很重要的人。
赵蓉丽对于贺鸣珂而言,和母亲无异。
他人生的前十年,是在她的手心长大。
刘海把贺鸣珂的眼睛遮去大半,她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但沉默已经代表了一切。
白辜月感到一股难言的情绪同样缠绕在她的心口,路边车来车往,她勾手把贺鸣珂拥到怀里。
她轻轻抚摸他的发尾,没有多余的话可说。
白辜月闭上眼,受伤的人是贺鸣珂,但她感受到了相同的苦痛。
十月底,阿琳娜来到淮市,为了参加赵蓉丽的葬礼。她没敢告诉正在上高中的贺佩灵,也无法料到再见会是如今这番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