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俺投递的。”
他见傅九衢等人不动,端起一只海碗,一饮而尽,抹了抹嘴巴,才道:
“俺那日看到有悬赏问百晓生几名囚犯的下落,并许黄金百两,一时心动,便冒险递了信去。只不知,郡王是如何找到俺的?”
傅九衢:“信上有冥纸的味道。五杂巷里只有你这一间冥衣铺。”
闻过冥纸味的人都知道,那是一种可以轻易分辨的气味。
仇峻山愣了愣,挠头。
“郡王睿智,是俺太不谨慎了。”
傅九衢:“你为何这么做?”
仇峻山道:“实不相瞒,俺正是被典狱官放出开封府的六个囚犯之一。但俺并不晓得那典狱官为何要放过我等?偷逃出狱后,俺无处可去,便随同他们来了五杂巷,但俺与他们五个实在是道不同,难以为谋,便主动离开另寻生计……”
他看着那屋子里的一老一小。
“这家原有个男主人,是老人的儿子,在西北军中打过仗……娘死得早,媳妇儿早跟人跑了,自己也不幸被疯爹砍伤,临死拜托俺照看他家中老小,俺便在冥衣铺安顿了下来。”
傅九衢半阖眼皮,不说话。
仇峻山叹息一声。
“自从逃狱出来,这偌大的汴京城,也无俺容身之处了……”
傅九衢:“为什么不离开汴京?”
仇峻山眼圈一红,“狄大将军的仇还没有报,俺如何离得开汴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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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帷马车在大相国寺桥停了下来。
雨势小了些,他们要在此告别。
曹翊迟疑一下,策马掉头到马车的旁边,默默压了压头上的斗笠。
“留仇峻山在五杂巷,会不会不妥?”
傅九衢撩开帘子,与他相视片刻,倏而一笑。
“曹大人有更好的办法?”
曹翊看着他冷寂无波的黝黑眼瞳,余光又下意识扫一眼他身侧那一张静默的俏脸,想说点什么,终究又咽了下去。
“重楼,仇峻山是朝廷钦犯。我们知情不报,任由逃匿,一旦出事,只怕……”
“出事自有我承担。”
傅九衢语气坚毅有力,“仇峻山行事莽撞,但为人守信重诺,绝不会出卖你我。如果曹大人瞻前顾后,大可以退出计划,就当从来没有见过我,不知今晚的事。”
曹翊一动不动。
淋在雨里,看着他。
蔡祁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清了清嗓子,凑上前来,拍打着身上的雨雾,笑吟吟地道:
“怕什么?不就是死了几个人,放了个囚犯吗?多大点事儿,有什么责任,有小爷我一力承担,没你们的事……”
“你闭嘴!”
“你闭嘴!”
傅九衢和曹翊异口同声。
把蔡祁吼得张不开嘴了,两人对视一眼,又恢复了平静。
曹翊道:“重楼,我想为恩师报仇的心情与你一般无二,但你我行事不可坏了法令规矩。行得正,坐得端,方才不会误入歧途……”
傅九衢唇角讥诮地一勾:“与鼠狼之辈讲光明磊落?那何不直接投降算了?”
“行了行了。”
蔡祁抬手遮了遮头顶。
“雨下大了,都各自回府吧。五杂巷那边,有皇城司的察子盯着,你们安心回去睡觉便是,明日再议!”
傅九衢笑笑,放下帘子。
曹翊立在原地,盯着那国内马车徐徐离开,许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子晋,你可有发现,重楼如今越发乱来了?!”
蔡祁笑了笑,“是吗?他不是一向我行我素,六亲不认的?走吧走吧,曹大人,你也不要想那么多。他就是属猫的,九条命,出不了事。”
第673章 寸步不离
这个季节,天气极是炎热。
辛夷每天待在长公主府里,有冰盆褪凉,有丫头轮流打扇,还是觉得热得喘不过气来,便是乖巧的小狸花,这阵子也烦躁了许多,极爱哭闹。
老人们说,这是他们有生以来最热的一年。
但即使这般天气,傅九衢还是成日往外跑,辛夷只知道他和曹翊、蔡祁、卫矛几个走得近,“锄奸小分队”没有停止查探,一直在布控着什么,却没心力劲儿再去参与。
她被酷暑封印了。
老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干旱缺水,灾祸连天。
紧接着……
岁星在大白天出现。
太白星经过天空……
司天监惊恐不已,三番五次警告,说天有异象,必有灾祸降临。
宰相慌忙上书,对赵祯谏言道:官家任命赵宗实为知宗正寺,安排虽然妥当,但总有人不体谅官家的苦心,认为这是立嗣的进度拖延了下来,说不定是官家又听信了小人的谗言……
如今天有异象,灾祸频传,有人就怪到了赵宗实的头上,害得他为此惊恐不安,闭门不出。既然官家有心立嗣,何不直接下诏正名呢?